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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pping到底是什么?

景观设计学 2022-03-24 来源:景观中国网
原创
Mapping的多样性与灵活性为复杂景观的认知与设计提供了丰富的机会,也为实践与教学带来了挑战。本文认为,Mapping的主要作用是探索,即设计者在建立信息间复杂关系的过程中不断形成对场地新的认知。在表达方面,Mapping可以反映场地的复杂性以及设计者的思维轨迹,但图面的易读性不应该成为衡量其价值的首要标准。

导 读


Mapping的多样性与灵活性为复杂景观的认知与设计提供了丰富的机会,也为实践与教学带来了挑战。本文认为,Mapping的主要作用是探索,即设计者在建立信息间复杂关系的过程中不断形成对场地新的认知。在表达方面,Mapping可以反映场地的复杂性以及设计者的思维轨迹,但图面的易读性不应该成为衡量其价值的首要标准。

虽然Mapping的方法千差万别,但其信息组织的逻辑可大致归纳为序列、矩阵、并行、网络与解构,它们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复杂景观在空间、时间和认知层面的结构与过程。

Mapping可以作为一种设计方法,使设计在场地信息的挖掘与连接过程中逐渐生成。这一方法反映了景观设计中的一个重要原则:设计是景观自身演化结构与过程的延伸。Mapping为该原则的应用提供了一种可视化的操作载体。



复杂景观的认知与设计:Mapping的作用、逻辑与机制研究

Cognition and Design of Complex Landscapes:The Function, Logic, and Mechanism of Mapping



作者:

刘京一,华南农业大学林学与风景园林学院讲师、硕士生导师

张梦晗,哥伦比亚大学建筑与城市设计硕士,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博士研究生

李欣怡,英国格拉斯哥艺术学院硕士研究生

陈崇贤,华南农业大学林学与风景园林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



对Mapping的困惑与质疑


在当代社会、经济和技术背景下,景观因素的多样性、动态性与关联性日益显著,景观总体上变得越来越复杂。为了应对景观的复杂性,当代景观图像的形式与操作方法日趋多样与综合,其功能也不再是被动的分析或表达,还包含了对景观中的复杂关系及可能性的认知与设计。后续讨论中以“Mapping”指称这种图像形式及其操作过程。

20世纪90年代以来,景观设计及相关领域已对Mapping进行了广泛讨论,Mapping的方法与媒介也不拘一格。然而,其多样性与自由性也常在实践与教学中造成困惑并引发质疑:

Mapping似乎是一种依赖主观想象和灵感的艺术创作,没有规律可循;

一些使用者仅关注其视觉表象,而不能理解其目的与内在逻辑;

Mapping的图面常常表现得复杂、晦涩,以致读者往往很难理解它们所传递的信息或意图,继而质疑其实践价值;

本文试图探讨在复杂景观的认知与设计中,Mapping的作用更侧重表达还是探索?以及,Mapping以何种逻辑组织信息、启发设计?



Mapping的作用:表达还是探索?


“map”一词最为人熟知的动词含义即“绘制地图”,目前景观行业中所说的Mapping也主要源于这一含义。除此之外,“map”还有“以某种关系或连接方式进行安排”的动词含义,例如“mind mapping”(思维导图)。后者更清晰地指明了mapping过程的本质。当代景观讨论中的Mapping并不限于地图的绘制,而广泛包含了各种表达信息和建立关系的图解活动。

今天,信息的获取与呈现越来越便捷,但由于影响景观的因素日益复杂,认识海量信息间的联系与整体模式却愈加困难。Mapping的关键作用便在于探索信息之间的复杂关系并形成新的认识,而非表达信息本身。

不少学者将Mapping类比为一种语言。语言不仅可以传达信息,还可用于思考。斯蒂芬·奈豪斯(Steffen Nijhuis)认为,人们常常更关注视觉沟通(visual communication),却很少进行视觉思考(visual thinking),但只有通过后者才能够获得新的认识。詹姆斯·科纳(James Corner)主张通过隐喻和象征等“诠释学”(Hermeneutics)方法,从看似分离的文本中解读和构建出新的意义与联系。理解Mapping不仅需要“观看”,更需要像理解文字一样“阅读”。

正因如此,与传统的分区平面图、统计图表或渲染图相比,Mapping往往不够直观。虽然Mapping建立在信息清晰呈现的基础上,然而一旦开始考虑信息之间的联系,其关注点就逐渐变成了更高层次上的整体,而各种底层信息本身的清晰性便相对弱化。

Mapping的探索作用往往优先于表达。Mapping的服务对象更多是制图者自身,而非观者——观者看到的图像只是制图者探索活动的“副产品”。如果过于关注表达效果,则难免会削弱场地与设计思维的真实复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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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中所示的Mapping关注滨海区域洪灾应对,并探讨公共建筑在极端天气下兼作避难所的可能性。图中的地理、气象和水文信息表达没有脱离轴测图和柱状图表等传统方法,然而启发设计的是对信息关联的探索:左图建立了极端降水事件、海平面高度与区域高程的联系,探讨了洪水风险;右图采用了“时空路线”(space-time path),将社区中平日与极端天气下的活动与事件的空间变化建立了联系。这一过程为避难场所的空间选择与时间协调提供了帮助,但其呈现结果可能并不易读。但如果仔细“阅读”,则可以发现景观中的复杂关系与设计的思维轨迹。© 张梦晗



Mapping的组织逻辑:如何建立信息联系?


如果将Mapping比作语言,这一语言具有怎样的“语法”?

虽然Mapping在形式和媒介上有近乎无限的可能,但其组织信息的逻辑结构可以大致归纳为有限的类型。这些逻辑都试图通过对局部关系的组织实现整体的认知与构建。它们在不同方面、不同程度上反映了复杂景观本身的逻辑,及其在认知过程上的逻辑。对Mapping语法的理解有助于更好地阅读和使用Mapping。


类型1:序列


序列是一种以开放关联的时间或空间片段的顺序罗列,粗略构建复杂景观整体的逻辑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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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加荔(Shelley Long)对加拿大横贯公路景观的研究使用了序列的逻辑。设计者通过断面的序列构建了基于公路尺度和车辆行进速度的空间特征和时空体验。虽然这些断面只是复杂景观中的离散片段,但一定数量片段的顺序罗列暗示出它们之间的关联,从而以较为开放的方式构建了整体。每一个断面又综合了空间要素和有关自然荒野与田园牧歌的想象等多种因素,成为一窥景观复杂性的切片。这些切片成为理解和介入这一国土尺度景观的触媒。© Shelley Long


类型2:矩阵


传统“分析图”中简单的分类方式(例如交通分析、植被分析、竖向分析、活动分析等)往往忽视了系统各部分间的关联;而矩阵逻辑则可在分类的同时建立不同类型之间的联系,构建新的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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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忱的“重叠城市”项目探讨了“后化石能源时代”的城市空间组织:与化石燃料不同,新能源的产销单元可以分散在城市中,并灵活地适应场地。设计师在能源生产(横向)与城市要素(纵向)两个维度上探索了多种可能的单元类型,然后讨论并筛选了它们的交叉组合。这些组合类型成为场地设计的“原型”,大量原型根据场地参数和情景假设生成了整体规划方案。这一矩阵Mapping并不是对既定整体的拆解,而是对多维因素影响下的可能性的开放搜索与组合,继而形成新的整体。© Chen Chen


类型3:并行


并行逻辑更深入地反映了复杂系统的演化机制—自组织。并行逻辑有助于构建多种动态因素共同塑造复杂景观的过程,这些因素之间并无确定的因果或主次关系,处于没有层级的并列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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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00年的加拿大多伦多市的当斯维尔公园设计竞赛中,科纳团队提出了一个持续变化的景观方案。不同于常规的“线性演替”模型,该方案将不同的生境设计为横向连接、并行演化的主体。多种生境及其管理方式的变化过程被标注在平行的时间轴上,每个时间点上都同时存在多样的生境、物种与活动,从而涌现出更高的复杂性。妮娜-玛丽·李斯特(Nina-Marie Lister)指出,这一逻辑反映了人们对于生态系统以及景 观的认知的转变:从线性发展模型到开放、自组织和不确定的复杂适应系统模型。© James Corner Field Operations


类型4:网络


在复杂系统中,大量要素间的相互作用呈现多尺度复杂网络的模式。在多数情况下,网络是对无形的关系(如相互作用或流)所呈现的拓扑结构的抽象图解,它们支撑了有形的空间格局的形成与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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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BRICations设计公司的“阿尔巴尼亚新陈代谢”项目利用网络视角探索了一个小型国家尺度的发展规划。这种网络并非景观生态规划中的“斑块–廊道”空间网络,而是包括了水、食品、能源、旅游业等有形或无形的流组成的动态关系网络。在能源网络的Mapping中,制图者首先标记和追踪了现有能源生产与流动(红色部分),然后根据场地自然地理条件增加了适宜发展太阳能、风能、地热能和化石能源的区域和节点(黄色部分),形成对原有网络的增强,并进一步构建了跨区域能源流动。“新陈代谢”成为区域景观转型机制的隐喻,而网络结构成为理解和设计这一过程的载体。© FABRICitations


类型5:解构


由于任何结构化的认知模型都难以避免对现实的简化或强加,一些Mapping试图弱化对于结构的抽象认知,转而以相对个人化的亲身观察、体验与感知建立信息联系。早期的解构主义Mapping在认知功能上接近拼贴艺术,它们在建筑、社区或尺度较小的景观设计中运用较多,但较难应对较大尺度的复杂景观研究与设计。当代案例在运用个人观察和感知对景观进行解构和拼贴的同时,大多也结合了“分析性和明示性”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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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中所绘为印度孟买西部入海口处的一个半岛,其景观要素包括由山脊线所定义的空间轴、季节性涨落的水域、位于制高点的要塞、散布的渔业聚落和其中的日常活动等,它们之间存在复杂的关联。制图者首先筛选并罗列了行走过程中拍摄的照片,照片的排列并未严格遵循实际空间位置或距离,而是反映了行走体验中所形成的印象与节奏。在这一结构的基础上,制图者提取了照片中的特征要素,以序列性的断面建立它们之间的连接,并进一步叠加了景观中的动植物分布、人类活动和路径等分析性标注,揭示了看似凌乱的要素与活动的空间模式及其对水陆动态过程的适应。© Anuradha Mathur, Dilip da Cunha


总体而言,简单逻辑的易读性较高,但只能较为粗略地反映景观的复杂性;复杂逻辑更能深入地重现复杂景观的结构与过程,但阅读起来相对困难。复杂的逻辑结构有希望在复杂景观研究和设计中发挥更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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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映复杂景观结构与过程的Mapping逻辑结构及其使用方式 © 刘京一


本文对Mapping逻辑结构的归纳并非试图提供通用的规则。上述逻辑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当代科学模型的影响,也来源于设计师对于场地自身复杂性的思考与应对。设计师往往将它们作为理解和想象复杂事物的启发性框架,而非定式。这些类型之间也没有严格的区分,复杂的Mapping往往同时包含多种逻辑的组合。



Mapping如何启发设计?


下文通过三个笔者的实践或教学案例探讨Mapping启发设计的过程和机制。每个案例中,Mapping的使用贯穿了场地认知、设计和表达过程。


案例1:非线性的思考与操作载体


该项目关注了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的游牧景观。多样的影响因素和用地方式使这一景观具有突出的复杂性和动态性,也带来了问题和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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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大量因素置入并行的时间框架中,横向上显示了各因素的变化过程,纵向上的对应构建了这些过程之间的关联。在这一框架下,笔者一方面根据现有趋势,推测了各因素未来可能的发展,另一方面设想了期望的未来,然后将可能实现这些目标的策略标注在框架中。© 刘京一,张梦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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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Mapping探索了“村庄–城镇–区域”三个尺度上的用地组织与物质能量流动,以网络的图示表达了这些连接与流动所构成的空间模式,并将其叠加,形成区域规划的平面图。在这一案例中,Mapping为设计提供了非线性思考与操作的载体。© 刘京一,张梦晗


案例2:保持结构的“加厚”与“加深”


这一设计聚焦于美国纽约州与新泽西州交界处的哈德孙河谷,试图构建一个与现有用地活动结合的本地化的固碳林业生产–消费循环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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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在包含多种信息的场地平面图上叠加序列性断面,笔者构建了一个具有多个观察和操作尺度的Mapping框架。在各断面所构成的局部尺度上,根据现有地理信息建立了地形、用地活动与碳排放数值之间的空间关系。这一过程帮助识别出适合与林业复合的用地类型及其位置。设计将这些复合用地与固碳林业系统中的不同角色建立了对应。在多个断面组成的整体尺度上,笔者进一步将这些角色对应到具体的空间位置,并标注了它们之间的供需关系与物质循环,最终在场地上嵌入了一个多功能林业生产–消费网络。© 张梦晗,郝甜,吴冠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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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制定在不同用地上开展林业活动的具体实施技术方法与过程,笔者查阅和筛选了适合这一场地的技术资料,按操作顺序拼贴在不同用地的断面上,并在更大的Mapping尺度上探讨和标注了这些微观过程之间的关联,逐渐形成一个实施策略系统。这一案例中,Mapping与景观本身一样,也具有多尺度开放结构。随着越来越多的信息加入,这个基本结构不断“加厚”和“加深”。© 张梦晗


案例3:自下而上的媒介


本案例是华南农业大学本科生完成的设计研究。项目场地位于广州市番禺区的海鸥岛,是一处面临转型的农业景观。学生首先访问了当地的利益相关者,根据他们关心的海水倒灌、土地征用、就业困难和缺乏景观特色等问题,确定了两个研究方向:生产性用地的改善与景观特征的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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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首先将一年中的多种自然条件变化呈现在时间轴上,并邀请当地人在上面标注不同条件下的生产方式和作物种类,再进一步通过Mapping对信息加以整理。这一过程揭示了气候条件与生产活动的时间交错或重合。设计团队据此提出了根据海水倒灌周期调整生产方式的策略框架。© 李欣怡,刘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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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请当地人在地图中标注出具有价值和意义的场所,并进行了实地感知和记录。通过Mapping整理和拼贴了大量照片与断面,提取和归纳了其中的重要形式、体验与活动,并将这些信息对应到总平面图上。与传统物质空间规划相比,这一通过Mapping完成的设计更注重活动、意识和情感层面的景观特征与体验的探寻和组织。© 李欣怡,张梓原,刘康,黄淑花


Mapping反映了一个朴素的原则:设计是景观自身演化结构与过程的延伸。

Mapping作为一种设计方法具有以下突出特点:

1)动态开放的策略性:关注景观过程与介入方式的组织对空间格局的塑造,设计结果往往并非“完成的”空间形态,而是动态、开放的策略框架;

2)认知与设计的统一性:在同一个结构中展开对复杂场地的认知与设计,二者并无明确的先后顺序,而是紧密契合、相互反馈;

3)自下而上的生成性:宏观的设计形成于微观尺度上具体事物关系的构建,而非外加于场地的宏观抽象概念。

作为一种根植于特定场地、自下而上地认识并构建联系与可能性的方法,Mapping在实践与教学中的讨论和应用将有助于促进设计师对复杂景观结构与过程的认知,并跳出套用标准流程和强加文化符号的窠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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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引用 / Source:

Liu, J., Zhang, M., Li, X., & Chen, C. (2021). Cognition and Design of Complex Landscapes: The Function, Logic, and Mechanism of Mapping. Landscape Architecture Frontiers, 9(5), 80-102. https://doi.org/10.15302/J-LAF-1-030030


编辑 | 田乐、王胤瑜、刘京一

制作 | 田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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