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暐：“弹性城市”2012年度论坛

马晓暐/Xiaowei MA 
[意格国际创始人、总裁兼首席设计师]

演讲主题：西方泥土中的东方印记

　　今天跟大家交流的话题和我一周后在南昌大学参加的一个国际研讨会有关。主办方了解到我一直在收藏瓷器，并以此来研究中西方文化是如何相互影响的。在准备这次演讲资料的时候，引发了我对景观设计专业中体现的文化及世界观的思考。所以今天我所要谈论的不是瓷器，而是去思考我们如何看待自然，看待社会，看待历史，正确的看待我们自己的定位的问题。

图1

　　因为研究这类课题的需要，我经常走访到欧洲的一些国家和城市，特别是东西方文化相互影响比较深刻的特殊城市。比方说这是荷兰的一个小城市，它叫戴尔福特（图1）。它在人类文化的演绎过程中，尤其是在东西方的文化的影响上，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这个小城曾经是荷兰瓷业的一个最重要的制造中心，特别是在17世纪由于中国明代取代元代之后，中国贸易对西方的出口停滞，戴尔福特便成了一个仿造中国瓷器的中心。不管是英国产的、德国产的、瑞典产的，全部被统称为戴尔福特。可见它在欧亚文化交流上扮演了一个十分重要角色的一个城市。

图2

　　我正在策划一个展览，明年4月份中国北京园博会期间将在中国园林博物馆里展出。这个展览会陈列几十件荷兰、德国，包括英国早期所生产的蓝陶（图2），我们可以看到陶瓷是如何通过贸易输出，影响西方自然观的过程，欢迎同学们去欣赏。在布鲁塞尔的中国宫，在英国、在荷兰，在很多国家博物馆陈列了大量当时仿造的中国瓷器。为什么中国的瓷器会在西方流行，而且流行了将近300年，我个人的观点是，这些瓷器是承载人跟自然的纯朴关系的一个文化符号，而这个文化符号，在15世纪之前欧洲中世纪时期是完全没有的。因为中世纪是一个神主宰万物的时代，而中国文化的输出，影响了西方看待自然的角度。最终自然在人的视野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一直到19世纪初，在英国生产的一些古瓷90%以上的图样是中国图样，而这些中国图样为西方人提供了一个人看待自我，看待居住环境，看待人与自然的关系的新视角，而这个视角其实在17世纪的时候，对欧洲产生了非常巨大的影响，恰恰是这些纯朴的人跟自然的这样的关系，唤醒了欧洲人重新看待自己。

　　视角问题一直延续在景观设计的范畴里，一直到19世纪中旬欧洲的中央公园，同样存在非常明显的东方元素的印记。我们大家都非常了解中央公园，我个人也是个中央公园的崇拜者，我的一个很重要的论点就是中央公园挽救了纽约，挽救了美国。如果中央公园不存在，纽约不足以成为纽约，纽约很可能就是第二个底特律，也就不会产生今天支撑美国的伟大文化，在纽约也不会聚集着美国最优秀的导演，最优秀的作家，最优秀的音乐家，也不会有百老汇，不会有那些剧院，不会有那些画廊，不会有伟大的艺术家，伟大的政治家和经济家生活在纽约，那么纽约就不是纽约，美国就不是美国，所以中央公园影响如此之巨大，是无法估量的一个伟大的创造。
 

图3

　　在创造的初期，Edbert Ludovicus Viele（图3左1）是创造中央公园一个极其重要的人物，他其实是中央公园的第一个设计师，他在1856年的时候，做了中央公园的测绘。从中央公园的测绘图，你可以清晰地看到当时的土地的地貌，当时的建筑的位置，当时的水系。他1856年提交方案给当时的委员会，被委员会认定为初期的规划设计。在这个初期的规划里边，包括公园的功能定位，它的功能组织，有六条贯穿公园的主干道，方案中还要求设计大型饮水水源，体育功能设施，儿童活动场地，包括能够提供公共服务的各种设施，所有的设施能够满足游行或者集会等群体活动的需要。所有需要考虑的，包括需要保护的高地等，一切在这个方案里都得到了反应。Edbert有两点值得一提：一，他的审美被别人攻击，很多人认为他的设计缺乏一些经典的审美因素；第二点，他是一个西点军校毕业的军官，是一个工程师，是一个跨界的设计师，但是一个非常难以合作的人。而之后代替他设计中央公园的Fredereck Law Olmsted形容自己是一个共和党和民主党都能接受，都能合作的人。中央公园也最终成就了Olmsted，Edbert却被世人遗忘。所以我们的设计，我们的教学，除了教授知识之外，使我们的同学能够在学习的过程中同时拥有比较高的情商，也是非常重要的。不能变成这个项目成功了而设计师自己被大家淡忘了。

　　中央公园的最终设计跟它原来的最初的设计有大量的异曲同工之处，而最初的设计其实真正的执笔人来自于英国，他在苏格兰授勋，自然也承载着大量在欧洲盛行了上百年的造景的手法。这些手法跟中央公园在整个构成体系上多少是有联系性的。当年流行上百年的设计手法在今天的很多公园里依旧能看到，比如现在上海的复兴公园，典型的中英法三式一体园。所以可以看出东方文明对世界做出了巨大贡献，我们自然的体系得到了别人的理解和认可。当然这种理解是从非常原始的角度去理解的，所以我们有理由自满，但是我们也为自己的自满付出了代价。200年前，欧洲人发展起来之后，来寻求跟我们领导平等的关系，而我们那个时候仍然在享受着我们天朝大一统，别人都是来朝贡的感觉。当时英国的画家按照自己的想象乾隆，他把乾隆画成了蒙古人，画成了成吉思汗，因为当时成吉思汗的铁军横扫欧洲，对欧洲的影响太深了。我一直思考阿拉伯人为什么很有血性？他们那么热爱生活，他们跳肚皮舞，阿拉伯人拥有最美的地毯，最美的陶器，阿拉伯人用最丰富的香料，是最懂得生活的。我觉得阿拉伯人今天的血性是两个原因造成的，一个是欧洲人的十几次东征，连续10次的东征，抢劫、掠夺、杀戮，以及蒙古人的残暴造成的，是这种残暴造成了他们今天这种血性，所以以暴抑暴真是环环相扣。乾隆83岁寿辰那天来了这么一个人，这个人叫斯当东，这个小斯当东在来中国的船上就把中文学会了，非常讨乾隆的喜欢，乾隆从身上摘下来黄色槟榔荷包赏赐给这么一个讨巧的，会说中国话的懂事的英国人，不像他的老板死活不下跪。结果正是这个人是1840年主讨鸦片战争，是他在英国议会上讲话，使得英国下决心攻打中国。当然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由历史来评说。我们是不是真的被打败了，我们是不是从心里边被打败了。我们原来的高傲的定位，世界中心的定位，是不是真的被彻底打败了呢。这是我们应该去思考的。

　　我们在自卑的时候，时常会怀念大一统的感觉，怀念那种状态，所以我们一直在自大跟自卑之间徘徊。所以吾国之大，无奇不有，居然有郑和用过的暖水瓶，郑和的电视机。我们现在看到任何的历史、古董就是问，第一个真的假的，第二个值多少钱。如果一个人看了我的收藏之后，没有问这两句话，我心里边会对他肃然起敬，居然没有问这两句话，我觉得真是高手。文化是传承，我们真的在传承吗？我们现在到底还有没有文化？
 

图4

　　这件瓷器（图4）是大英博物馆收藏的，它现在就摆在中国国家博物馆3楼的外销瓷精品展台上。上边清清楚楚地写是西厢记的图画，我们中国是不是只要一谈情说爱都是西厢记？左边那张图上一个人指着一个女孩子，女孩在哭，右边那个图上同一个女孩子在烧香，所以就被解读为崔母去拷问小红，然后莺莺在烧香，是吗？拷问小红是在堂上发生的，不是在花园里，烧香的时候也不是哭丧着一个脸，去给别人哭丧，这明明是在哭丧，怎么会是烧香呢？烧香的时候，明明张生在墙外念诗，莺莺在那烧香的时候，听到那诗句，还说了一句“好清新的诗”，谈情说爱的，旁边小红在伺候着，烧香的故事从来都是三个人，怎么会一个人愁眉苦脸地在那儿哭？小红怎么可能跟莺莺穿一样的衣服呢？这明明是元曲里边百花记的故事。现在它仍然被大英博物馆和我们国家博物馆标注为西厢记，我们真正传承了多少我们自己民族的文化呢？我们的历史又有多少的谬论?我们经常谈反日，每次反日都说人家修改历史，人家篡改历史，但是我们自己篡改的历史有多少，我们自己的历史讲的清楚吗？这里边画的是戚继光，一说戚继光大家都说是抗倭的英雄，有倭可抗吗？如果在明代的时候，在14世纪的时候，倭寇就有渡海的技术，频繁地袭扰中国，那需要等到19世纪再来侵略中国吗，14世纪就把中国给灭了。倭寇可能在14世纪的时候渡海到中国来就为了到村里边去抢几只鸡吗，事情真实情况是因为我们的近海政策，把那些边境的中国人，那些打渔为生的，贸易为生的，因为跟日本人交易会讲日文的人，逼成了强盗，而这些强盗要活路，不得已自己做非法贸易，戚继光只是为了去剿匪的，但是我们到现在还把他奉为民族英雄。一碰到明史，还在讲抗倭，其实我们平的是中国自己人，我们自己不去面对自己的历史，我们有多少的脸面在国际上让别人去尊重历史。

　　 所以作为景观设计师，我们真的有文化吗？我们真正了解我们的历史吗？我们真的相信科学跟民主吗？我们心中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而我们又在创造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都是我问我自己的话题，我研究历史，研究下来不是感觉到自己懂的越多，而是惊讶于自己懂的如此之少，感觉到恐惧。所以到现在是恐惧推行着我去看更多的书，了解更多的事实，今天只是提出来我自己心目中的一些疑问，也许能够引发大家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