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北京园林学会理事长张树林女士

天气转暖，又到了草长莺飞的季节，春天带给我们的第一个话题大概就是以植树来绿化家园了。城市绿化树种如何选择？城市中心区的绿化应当如何开展？为此，本报记者专访了北京园林学会理事长张树林女士。
　　
早春的一个下午，我如约见到了刚刚从香港归来的张树林女士。她作为评委参加了香港每年举办一次的花卉展览会，并应邀做了《抓住机遇，创建一流城市》的讲座，向香港市民介绍了北京为迎接奥运努力改善环境的情况，反响很好。这位气质高雅的北京园林学会理事长，像她的名字一样与树木结下不解之缘，多年从事城市绿化工作，经验丰富，曾任北京市园林局副局长、总工程师。随着她娓娓道来，城市绿化这个颇为专业的的话题似乎也变得通俗易懂了。

重视本土植物的种植，慎重选择城市绿化的基本树种

张树林女士介绍说，树种分为木本、草本两大类；从专业上讲，又分为一年生、两年生、多年生。一年生、两年生的树种对自然条件的要求不是很严格，而多生的树种必须适应本地区的气候、土壤，才有利于植物生长。乔木，即大树，作为城市绿化基本树种，是多年生的植物物种，在城市绿化中起着主干和骨架的作用，乔木的树种必须适应当地的自然条件。每个城市对乔木树种的选择都很严格，要经过十几年、几十年的试验，如果选择的树种不能适应当地自然条件，就会造成植物存活率低，生长不好，城市的绿化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很多人说北京的树种单调，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很多。主观讲，有潜力没有挖掘出来；在客观上也受到北京地区自然条件的限制。首先是气候条件，不同的气候带拥有不同的植物种类，比如爬山时，你就会看到从山脚到山顶，温度差异造成植物种类的垂直分布是不一样的；平地上则是南北不同，地域不同，使得植物种类不同。北京处于北温带和温带交汇处，上海、广州的植物就不适合在北京种植。当然，一些温度适应范围比较广的植物不算在内，比如上海市树玉兰，分布就比较广。各地复杂的气候条件，直接影响到植物的分布差异。加拿大比北京寒冷，但植物种类非常丰富，因为它冬天冷，夏天不热。北京冬天冷，夏天热，南方的植物引到北京，要考虑它的抗寒能力，因为南方植物怕冷；从北方引植物，比如东北的白桦树很漂亮，但北京不适合，因为白桦树喜寒不喜热，而北京夏天比较炎热。如果为了丰富树种，可以在局部进行栽种，但不能成批栽种，不能作为城市绿化的基调树种、骨干树种大范围栽种。其次是土壤条件，土壤中的酸碱度，也是影响树种选择的因素。北京是中偏碱的土壤，南方土壤是酸性的，喜酸的植物到北京就长不好。空气的湿度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条件。张树林女士比喻说，我刚从香港回到北京，嗓子发干，感到不适应，因为香港空气湿润，湿度比北京大。植物同人一样，南方植物生活环境的相对湿度一般都在75%以上，而北京的湿度很低，有时仅仅达到20%～30%，有些南方植物移植到北京，不是被冻死的而是干死的，业内人士称之为“抽条儿”，干燥的空气是它的杀手。因此，对外来树种的引进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工程，各种因素都要考虑进去。现在国内和世界各国在物种选择上有一个趋势，即特别重视本土植物的发展，选择本地区所处气候带里的树种，进行大范围的栽种，当然也可以合理地引进与本地区气候相近地带的植物。这一点同提倡生物多样性并不矛盾，为了丰富植物种类，可以充分利用城市化后高楼大厦形成的空间，比如大楼的南面，背风向阳，可以选用一些南方的植物种在这里。利用不同的小气候、不同的局部环境，种植不同的植物，能够使城市物种丰富，景观丰富。

总之，一个城市主要的、数量多的树种应当特别适合当地的温度、土壤、空气湿度等自然条件，对它的选择一定要慎重，当然也不排除从相近或外部地区引入树种的做法。行道树种的选择应当更严格、更慎重。行道树站在马路旁，周边环境恶劣，受着尾气粉尘污染的困扰、人为的破坏，地下还有许多管线，空间比较小，这就要求行道树抗逆性即抵抗不良因素的能力更强。除乔木外，城市还有灌木，数量很大，不同季节能开花，对丰富城市景观起了很好的作用。对灌木的选择可以不像乔木那么严格，因为它不是城市绿化的骨架，只起着填充的作用，引种面可以宽一些，丰富一些。

杨树是北京绿化的重要基调树种

张女士说，北京的乡土树种是杨、柳、榆、槐、椿树，基调树种主要是杨树。杨树由很多种组成，不是所有杨树种都适合北京种植。我们曾种过很多种杨树，包括许多杂交杨树，经过时间考验，都被淘汰了。像新疆杨，长得很漂亮，一对叶子很好看，但它适应不了北京炎热的夏季，生长不好，因此不再把它纳入基调树种里。还有三倍体杨树，长得很快，但这个树育种的目的不是为了城市绿化，而是为了出木材，而且这种树长到一定程度就不向上长了，叶子散开，上面封死，变成圆头，形象上不符合城市绿化树种端庄大方的要求，这个树种也被淘汰了。北京现在主要的杨树是毛白杨，毛白杨外形美观大方，目前没有一个树种能超过它的高大，它的形象与北京这个文化古都宽敞的街道很相配，看上去很和谐。北京的毛白杨主要是雄株的，但在文革时，因为管理混乱，有一些外地的毛白杨流进北京，主要种植在北京三里河路一带，这种毛白杨容易飞絮，因为它是雌株的，絮就是种子带的毛，像蒲公英一样，影响人们的生活，园林部门准备有计划地更新雄性的毛白杨。

北京的基调树种除了杨树外，还有另外几种，比如椿树，有一种叫千头椿。还有柳树。以前北京地下水位高，柳树长得很好，现在在长河还有生长了二三百年的柳树，近些年，北京地下水位降低，柳树长得不如以前了，但还是不错，有垂柳、旱柳。过去有一种柳树叫馒头柳，不用人工修剪，顶部自然生长得像馒头，形象可爱，但由于病虫害多一些，就被淘汰了。说到这里，张女士有些惋惜。她认为，发展或淘汰一个树种，都要十分慎重，能够发现一个适应本地区种植的树种十分不易，要花费很多年的心血。确定和舍弃城市绿化的主要乔木树种，必须经过一定的科学研究，不能轻易下结论。植物同人一样，不可能十全十美，有缺陷可以克服防治。对有些城市大规模更换树种的做法，张女士坚决反对。她认为，乔木树种，尤其是行道树的树种不能轻易进行更换，一定要特别慎重，否则，城市绿化成果得不到巩固。比如北方的城市只看到杭州的香樟漂亮，进行大范围更换，结果只能是失败，因为树种不适合。

城市绿化应当种大规格的苗木

城市绿化应当种多大规格的树，张树林女士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她认为城市绿化应当提倡种大规格的苗木。规格应当以树的胸径（即树干离地面高1.3米处的直径)8公分以上、20公分以内为最佳。树从苗圃移植到我们需要栽种的地方，它的根系肯定要被破坏，因此，我们应当选择树种移植能够迅速成活的最佳年龄段的苗子，选择青壮年的苗子。城市绿化同一般意义上的绿化不同，它需要比较快地形成效果。太小的树不行，小树就像小孩子一样，抵抗能力低，抗性弱；也不是越大就越好，太大的树就像年龄大的老人，再生能力弱，如果把超过胸径25公分以上的大树移过来，当时觉得很好，也可能一两年没有问题，但它只是消耗本身已有的储藏的养分，根系并没有发展，三五年后就不行了。现在许多城市崇尚种大树，认为种大树绿化效果明显，这样做，只会导致拔苗助长、事倍功半。这个问题应当引起从事园林工作的领导者的重视。

城市中心区绿化亟待提高

随着城市绿化工作的开展，用来衡量人们居住环境质量的城市绿化指标数字一年比一年高，建设部命名的国家园林城市已达39个，可居住在城市中心区的市民却感觉环境变化不大，想“洗肺”还得去郊区。对这个问题，张女士解释说，每个城市的中心区绿化情况都差一些。城市都有集中的核心区，北京人最集中地方是四环路以内，土地金贵，在这个地段搞绿化困难比较多。2000年末时，北京人均公共绿地达到8个平方米，而市中心区远远低于这个数字，个别地区连2平方米都不到，城市绿化不均衡。现在北京为了迎奥运，尽量在城市中心区发展绿地。2001年开始，对绿地规划进行调整，重点发展城市中心区绿化，充分利用中心区工厂外迁、旧城改造等机遇发展绿地。但总的说，每个城区的绿地数都达不到平均值，这不是一个城市的问题。这种情况在旧城市发展起来的城市中更明显，在新的建筑区中好一些。鉴于城市中心区人口多，居住集中，张女士主张不要搞太多的草坪，要多种大树。1平方米的地方种一棵树，长成浓荫时它吸入二氧化碳，输出氧气的量就不是1个平方米的效果了，树是立体的，摊平了至少是1平方米草坪的20倍，能够大大改善城市生态环境。为什么人们去西藏旅游的最佳时间是七八月份？因为这个季节里树的含氧量最高，反之冬天最低。多种大树，至少能改变局部地区的环境。城市中心区绿化难度比较大，各个地区都在探讨推动这项工作。除了多种大树，垂直绿化也是一个好方法。墙边有20公分的槽，可以种攀缘植物，墙虽然在地面上只占很小的面积，但这面墙上都是绿色植物。还可以进行屋顶绿化。一般讲，18米以下的高度，北京地区的平顶房、露台都可以种植合适的植物。另外，还有许多场所可以充分利用。比如停车场，现在的停车场建得太光秃，可以在停车场种大树，间距8米、6米均可，距离大一些，大树长成浓荫后，既方便了停车，也优化了环境；公园里有很多露天的娱乐场所，可以建一个林荫广场，种片大树，占天不占地，人们可以在树荫下跳舞、打拳。城市核心地区的绿化虽然很难达到理想的状态，但还要充分挖掘潜力，在规划上多留绿地，利用空间充分绿化，使城市绿量增加。

说到建设部去年颁布的《城市绿线管理办法》，张女士颇为兴奋，她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有了这个办法，城市规划部门就会在土地使用中重视绿地的规划，为城市绿化工作创造好的条件。

采访完毕，我从张女士家出来，行走在街上，空气中已经含有了春天的温润。我不禁想到张女士刚才提到的城市绿化的一个目标：从人们的住所走出500米，至少要有2000平方米的绿地。

我们相信，城市的绿色会越来越浓。 （李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