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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石屹:庐山烟雨浙江潮

admin 2003-03-21 来源:景观中国网
  像时空颠倒,像命运棋盘上掷出的一把令人瞠目结舌的骰子。   遭遇极富盛名的京城房地产SOHO现代城以后,再见到潘石屹,得知他的经历,这样的感觉就在你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像时空颠倒,像命运棋盘上掷出的一把令人瞠目结舌的骰子。

  遭遇极富盛名的京城房地产SOHO现代城以后,再见到潘石屹,得知他的经历,这样的感觉就在你的脑海里盘旋不去。


  这个甘肃山沟里土生土长的人,和那些焕发着前卫、现代、人性之美的先锋建筑之间竟然是开发商和其地产项目的关系,而他本人说话依然带着浓浓的甘肃口音,甚至还有谈话间把腿盘上座椅的习惯……

  -开场白

  潘:我感觉自己就像祥林嫂一样,来个记者让我谈一遍成功经历,来个记者又让我谈一遍成功经历……当我一天之内要复述三遍SOHO城规划始末的时候,回忆已经变成一种折磨,烦透了。希望你们能问出一些火花,谈出点有意思的东西。

  贫困的悟性

  ——我忍不住要追问你,你生长在计划经济氛围浓郁的农村,既没有得到很好的商业知识教育,又没有特别的从商经历,何以能把几亿几亿的房地产项目经营得那么出色?

  潘:一半是有些商业天赋吧,一半是以后经历中逐渐积累了市场感觉。我始终相信自己从经历中获得的许多感悟是有助于商业投资判断的。

  ——你的爱人张欣说,你的谈话技巧并不出色,但对事物的感应力却比许多能言善辩的人要强。她将这归因于你出身于贫困农村的缘故。还记得农村生活给你影响最深的是什么吗?

  潘:我是甘肃天水人。听说过麦积山这个地方吗?一个山沟,有很多野花。其实,童年的时候,你完全感觉不到贫困啊疾病啊有多可怕。到后来长大一些,到镇上、县城去逛了回来才发现了村子里的贫困,一种特别强烈的反差第一次冲击了头脑。后来考上镇上的中学,班里主要是镇上孩子和兵工厂子弟,只有三四个同学和我一样来自很偏僻的小山沟。我们这几个人身上穿的衣服、说话的腔调、交往的圈子、习惯与爱憎都与镇上的孩子不同。我记得才开始上初中的大半年,我们几个总是团结得紧紧的,结成一个不可侵犯的小圈子,敏感地对抗镇上一帮想欺负我们的小子。这个镇当时叫“东泉公社”,现在叫“马跑泉镇”。

  ——令人想起路遥小说《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的少年时期。

  潘:后来我爸爸“右派”平反,我家搬到另一个县城,但我还经常回山村去看望亲戚。记得有一次去叔叔家看我奶奶,我奶奶想给我做顿好吃的,但家里已经几个月没有一点细粮了。我奶奶就从厨房翻出来几个装过细粮的面口袋,让我撑着口袋沿,自己用根擀面杖啪啪地打袋身子,翻过来打一圈,然后再翻过来又打一圈……最后有了一小把白面。我奶奶将这把白面揉了个面团,用擀面杖擀了一张特别薄的饼,再用玉米面压在这张面饼上,撒了些酸菜、葱、蒜,卷起来在热锅里做了个“菜合子”。我叔叔家里的孩子也很久没吃过细粮,这个“菜合子”大家就一齐分吃了。

  就是这样一种状况,我们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服,而且觉得我们理所应当这样疲乏地生活,应该这样吃不饱,穿不暖。

  你今天也许想像不到,在这种情形下,紧接着发生的“包产到户”对农村人的观念影响有多么巨大!包产到户树立了我对于市场经济的第一个价值观念。我头一次知道,除“人民公社”以外还有其他可能的劳动方式。

  5年以后,我走出县城,在机关里干过,又下了海,在北京、深圳、海南都呆过,因为是从农村出来的,城里人习以为常的东西,对我来说都是个新角度。我可以非常清晰地感受到城里有什么变化。“市场经济”在我看来就是可以让人们从凝滞开始流动,重新组合,重新获得平等的神奇力量。

  海南,海南……

  ——你已经在北京未来的CBD(中央商务区)“放置”了SOHO现代城、建外SOHO;在长城脚下动工“亚洲建筑师走廊”别墅群。听说你最近又在海南博鳌买了66.7公顷地要做“蓝色海岸”别墅群。选择此时“重回”海南是否与你当年在海南创业的经历有情结上的联系?

  潘:我想是有的。从心里讲,我特别喜欢海南这个地方。如果说要有点感应的话,从1989年登上岛的一刹那和海南就有感应。当时我坐船到海南秀英,到时已经是晚上了。下船一看,哎哟,岛上黑蒙蒙一片。走到街上,每个小摊贩前面都有一个小发电机在突突发电,灯泡都是一闪一闪的。潮湿的海风吹着,我们就在昏暗且忽闪的灯光下吃了个大排档,感觉自己像电影《海峡》里偷渡上岛的“刘阿太”。谁知第二天起来,发现一大群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涌出来,汇集到龙华路和大同路上,热闹得如同集市。唱歌的唱歌,作诗的作诗,谈对象的谈对象,卖大饼的卖大饼……全是从内地来的,这些人纯粹是机缘拼凑到同一时空的,有寻找机会的大学生、稚气未脱的高中毕业生、工作几年想逃逸旧环境的人、想脱离土地的农民、义无反顾的逃婚者……我们刚到海南的时候,小小的海岛竟然挤了15万人。我想,海南岛真是个奇特的地方。

  ——这是1988年到1989年几个月的时间里,无数各怀心思的人涌向海南岛所造成的奇观,令人联想起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的欧洲人的大探险活动。

  潘:恐怕以后再难见到此等场面。当时的我,突然发现自己脱离了原来的一切束缚,只觉得再没有什么处长、科长,再也不用对谁点头哈腰,简直像获得新生。

  ——没有了包袱,你就开始在这片土地上创业了。当时有创业方向吗?

  潘:还是有点目标和方向的。海南岛不是要建设吗?建设就要造房子,造房子就要烧砖头。我就进了海口兴海砖厂烧砖。

  我在经营管理上还有些天分,不久就当上了砖厂厂长,砖厂开始赚钱。回想起来,做砖厂厂长的时期是我一生中最愉快的时候。我的管理才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各种各样的想法都能付诸实践。砖厂最兴隆时有两三百人,大多是民工,但在我的管理下秩序井然,他们每天连厕所都用水冲得干干净净。但1990年,海南岛遭大台风袭击,经济萧条起来,砖厂也随着不景气。砖卖不出去,我只好裁减人员,300来工人,我用卡车一批一批送他们离开,最后只剩下80多个人。

  ——难怪你说对海南有感应,这是你最初体会到意气风发的地方,也是最先让你认识到“大势”如何左右企业命运的地方。

  潘:还是一个让我彻底孤独的地方。

  1991年2月,最困难的时刻来到了,海口的人几乎跑空了。那年海南西瓜大丰收,却无人问津,都烂在地里。过春节前一天,我上街买了个西瓜。将我的照相机放在墙台上,设置好自拍功能,给自己照了一张吃西瓜的纪念照。照片冲出来以后,我在背面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字,记录下了当时的感受。但现在看那张照片,觉得那时还挺精神的,如今要找回那种状态还很难呢。那时我27岁。

  大年三十没钱回家,我一个人在琼州招待所开了个最便宜的房间。我想,家里人在看春节联欢晚会,我虽然不能和他们在一起,但和他们看一样的节目也至少可以和他们同乐,有同样的感受啊。我跑到一楼央求一个值班的小姑娘让我在值班室里看春节联欢晚会,她同意了。谁知晚会刚看了个开场,她又改主意了,死活不让我看,一个劲赶我走。我只好一个人回到房间。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感漫上心头。当时特别想找一个人聊聊天,无论是男是女,是老人还是孩子。我走到招待所二楼的窗户边,一边听着外面海南人在起劲地放鞭炮,一边睁大眼睛分辨楼下的路上有没有什么人经过。一直站了半个多小时,突然有一对男女说说笑笑地走近了,我就在楼上一直看着他们,听着他们的笑声,眼看他们要走远了,我赶紧回房去拿出照相机,将镜头推出来,从镜头里一直看着两个身影走远、走远……心里特别孤独,特别想家,放下照相机时,我已经流泪了。

  ——当时那么艰难你还是在海南留了下来,正好等到了邓小平南巡以后的发展机遇,做起了房地产;但是几年后海南房地产还是一片繁荣景象时,你却已经嗅出不祥之兆,及早全身而退。这是巧合还是你对市场趋势已有所把握?

  潘:坚持留在海南是因为还是喜欢没有束缚,天高皇帝远的感觉。1990年从北京来了些朋友,我们凑在一起筹办了个“农业高技术投资开发公司”(万通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前身)。我们6个合伙人,包括冯仑、易小迪、王功权等,现在被媒体称为“中国房地产界六君子”。这些思想活跃的聪明人给我很大影响。我们通过北京一家集团公司贷款500万元,买进几座别墅,就开始炒楼炒地。

  在海南炒地,感觉就像现在看去年的“.com”公司,谁都觉得荒唐,没有这么做公司的。但去年我去硅谷,跟一些人讨论到这个问题:在整个抬市过程中,你身临其境,每个人都在投资,你掌握好一个点,到一定程度能出来就行了。大市起来的时候你不介入是愚蠢。但聪明人就是不随波逐流,当别人还在往上走时,你认为该退就退出来了。

  跳出去

  “我觉得一个人在一个环境里呆久了,会变得懒惰,因为总是听同样人的话,接触水平一样的人,就会形成思维定势,跳不出去”。

  ——北京万通很快就做大了,你也一下子拥有了巨额财富。老实说,从一无所有到迅速暴富,一定要面临一个心态调整的过程,许多房地产商就是没有在暴富后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又迅速销声匿迹了。你是怎样调整好心态的呢?

  潘:钱的积累从小到大,越积累越多,多到一定程度,突然觉得像丘吉尔在二次大战时说的,“猴子爬得越高,它的屁股就看得越清楚。”当时我强烈地想看看外国人有了钱是个什么心态,也一下子特别喜欢历史,想看看历史上那么多人一旦拥有金钱、财富、权力时,他是怎么过来的。就这样,去了欧洲,也看了不少历史书,只迷惘了一段,就调整过来了。

  从国外回来就开始注册自己的红石公司。虽然离开万通挺痛苦,但我觉得一个人在一个环境里呆久了,会变得懒惰,因为总是听同样人的话,接触水平一样的人,就会形成思维定势,跳不出去。

  ——我想,你的夫人张欣可能也是促使你不断产生“跳出旧框框”念头的动力源之一。

  潘:她是在牛津、剑桥浸泡过、华尔街工作过的“洋人”,而我是地道的“中国老农民”,两人对话经常是两种思想、两种文化相互敲击也相互融通。她一直给我前进的“压力”,从红石公司初创到完成SOHO、建外SOHO、“建筑师走廊”等项目,公司里的许多创新是在她的激发和鼓励下实现的。

  ——真正要做到“跳出来”,首先必须认识周遭的环境并高于环境;同时,还必须明辨事物发展的未来脉络。这对深陷日常事物中的人来说似乎并不容易……

  潘:这的确不是一两件事可以促成的,你要对周围时代、社会的变化有很高的敏感度。从商人的角度说,就是一定要善于抓住“变化”。有些变化看起来很细微,也许身处变化中很难感觉出来。比如你有没有好好想像过,就在这短短几年当中,中国竟然多了1亿多部手机?包括网络技术带来的巨变,很多人习以为常,失却了惊叹的能力,也就不会对此产生对比性的思考。把认识的视野放得更高一点,你可以看到什么?看到从历史到今天,从今天到未来的变化趋向!一旦尽早地抓住它,就能找到商机。这就是商人的眼光,商人赚钱的秘诀。

  ——如何将这种眼光运用到你的房地产项目规划上呢?

  潘:造房子简单模仿是容易的,真正冲破已有的条条框框是件很难的事情。我们这代人经历了一个特殊的年代,深受革命的英雄主义熏陶,表现出无私、奉献、节约的同时,也常常在性格之中彰显出粗糙、自大。要在这一代人手中建设出百年大计的建筑作品是有难度的,因为首先做房地产的出发点就需要更正。地产发展商不能简单追求“高、大、全”,应该回到“一两米高的人”身上,分析他们的行为、情感、爱好,为他们营造适度的空间。

  正如艺术家要创造就要丰富自己的头脑中的意象一样,商人要有长远而准确的市场感觉,他的阅历就一定要丰富。我自己试图去理解各方面的知识、经历、经验,包括宗教、艺术的角度,绘画语言、雕塑语言、建筑师的心态等。今年我已经走了十多个国家,每到一个国家就去用心体会,带着摄影机向它们的优秀建筑“取经”。其实社会各个层面都是很丰富很有意思的,再也不是惟一的价值观可以判断好恶美丑的时代。商人不要呆在屋子里,普通人也一样,天天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茶,见一样的人,没有生活的灵感,这就是平庸啊。当你接触世界的层面多了,世界的本来面目也就看得很清楚了,你的心理就强大了,就不会伪装自己了。

  碾子是碾子,缸是缸

  ——听说你还很喜欢禅宗?我看到你的名片背面画着一个打坐姿势的潘石屹漫画像呢。

  潘:我比较注重简洁,从内心里就喜欢禅宗,不管出现什么情况,拿着禅书就会感觉特别平静。

  禅的精神是追求事物的本质。尽管禅说不要被形式所左右,没有经典也没有权威,没有崇拜没有偶像也没有寺院,但我以前总想把悟性的东西用理性去作解释。越想理性牵强地去解释,越是偏离了禅的本来意思。人们追求形式上的繁琐,总是表现得没有自信心,所以往往越想追求事物的本质,却离事物的本质越来越远。比如在环保的过程中反而破坏了环境、想熄灭森林大火反而阻挠了物种的新陈代谢、想让住宅区多些赏心悦目的绿地却让行人极不方便……

  ——你心目中理想的建筑体现了禅宗的什么境界呢?

  潘:禅的修炼有三种境界,同我们建房子、做事情、想问题一样。最低的一种是在一个行业里呆的时间越久,陷得就越深,就越迷茫,是一种蒙昧状态。“不识庐山真面目”。再上一个境界是对事物有些领悟,但似乎越是千方百计地要讲明白,越讲不清楚,而夜深人静时,好像又有千言万语在脑海中滚动,可谓“夜来八万四千偈”;最高的境界是,很简单,不要搬什么大道理了。就像《篱笆·女人和狗》里唱的“碾子是碾子,缸是缸”、“爹是爹来,娘是娘”,是什么东西,就是什么东西。未到时是“庐山烟雨浙江潮”,看过之后依然是“庐山烟雨浙江潮”。

  住宅、建筑,在一定时期给人们形成一个明确的概念是有用的,但换一个时代,可能会成为我们创新的障碍。回到房子的本质上来设计和建造,才是禅的境界。

  作者:王延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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