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原生态拉响警报:外来动植物种大入侵
路边的雪糕包装袋上集聚了觅食的红火蚁。记者高鹤涛实习生胡国球摄 |
被红火蚁咬后,手指立即红肿。 |
外来物种入侵广东
陆地篇
和水中的入侵生物相比,生活在陆地上的入侵生物似乎离我们更近:它可能是一只从你身边慢慢爬过的蚂蚁,不小心被它咬上一口,能让你痛不欲生起大血泡,严重的甚至危及生命;它也有可能是你在林间漫步时一株美丽的植物,笑容可掬、随风摇曳,却在日复一日地绞杀着憨厚老实的“土著生物”,给我们本已脆弱的生态系统,带来无穷无尽的隐患……
动物篇:蚂蚁凶猛
自然界中,自然分布于某一个地域的物种,叫“本地种”,与之相对应的是“外来种”,即不是本地自然产生和进化,而是从其他地区传播或移植过来的物种。我们已经习以为常的玉米、马铃薯、甘薯、小菠菜、西红柿、西瓜……其实它们开始都不是生活在我们这里的,是被有心人引入进来,它们是“外来种”,但是到了新的环境下,它们给人类带来许多益处,我们接纳它,它便成了“合法移民”。
然而,在众多的“外来种”中,大概有1%却是“来者不善”。出于某种原因,这些“外来种”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生长速度过于快速,以至于绞杀“土著生物”,使其凋零甚至灭绝。这种破坏力极高的“外来种”被称为“入侵物种”。它们是动植物界的“非法移民”。
红火蚁 |
成千上万的红火蚁聚在一起。 |
易怒蚂蚁咬人伤畜
在华南农业大学实验室,我们见到了这种体积微小、貌不惊人却异常凶狠的红火蚁。
在一个直径只有十几厘米的土丘里,数以万计的红火蚁正在进行看似无目的的“布朗运动”,它们大都是红褐色的工蚁,有少量正进入繁殖期,已经长出白色的翅膀。它们体积很小,和普通的蚂蚁差不多,大概只有3~6毫米。可是,当红火蚁研究中心陆永跃博士用一根小棍子戳在土丘之上,只见大量的蚂蚁迅速顺着木棍向上攀登,很快就有一只爬到了陆永跃的手上:“啊,真疼!”他快速地甩动被红火蚁攻击过的手指。
“这就是红火蚁和其他蚂蚁最大的区别,它们具有很强的攻击性。”陆永跃说,这是一种很容易被激怒的蚂蚁,一旦它认为自己的领地受到侵犯,就会不惜一切代价疯狂反击。它会用尾部的螯针叮蜇“侵入者”,将毒蛋白注入人的皮肤,使伤口出现痒痛、红肿甚至水泡。事实上,大约有2%的人群会对红火蚁的毒液产生更为严重的过敏反应:发热、休克、严重的甚至死亡。
密度是南美的100倍
华农红火蚁研究中心主任曾玲告诉记者,2005年,广东吴川发现了一种很凶的蚂蚁,咬得农民无法下田干活。曾玲和同事即刻前往吴川一探究竟:“只见十来米长的田埂上,密集分布着十几个蚁丘。”曾玲看到的最大的蚁丘占地有一平方米,高六十厘米。这是红火蚁们用几个月的时间堆起来的,令人不寒而栗。每一个成熟的蚁丘中,往往隐藏着几十万只红火蚁,仿佛一个个的“地雷”,如果一不小心踩到,不管是牛羊猪狗,还是小猫小鸡,抑或是人类,立刻会遭到几千几万只红火蚁的围攻,非常麻烦。
陆永跃说,红火蚁的老家在南美洲,但是因为在南美有一种专吃蚂蚁的“天敌”食蚁兽,一天可以吃掉3万只蚂蚁;还有多种寄生蝇,可以在红火蚁体内产卵,令红火蚁死亡;还有多种微孢子病原,红火蚁受到感染也会令产卵量减少,所以红火蚁在其“老家”繁殖得并不算太快。可是,当红火蚁作为“入侵生物”通过进口植物或别的途径来到中国之后,“天敌”几乎全部消失了。“再加上红火蚁的繁殖能力相当惊人,所以一蔓延就很难控制。
“国内目前发现红火蚁的地方,红火蚁的密度是南美洲的100倍。”
引入“天敌”治红火蚁
记者了解到,广东是全国受红火蚁入侵最严重的几个省份之一。除了鲜花产地吴川之外,深圳、湛江、惠州、东莞、珠海等地都曾先后发现红火蚁,广州的大学城也发现过红火蚁。
曾玲告诉记者,红火蚁入侵广东已有十年的时间。目前有关部门主要是运用喷射化学药剂的方式来控制红火蚁的蔓延。“大体控制住了继续蔓延的趋势,特别是人口密集的地方,红火蚁基本绝迹,但还是发现一些有红火蚁活动迹象的跳跃性地点。”
“并不能说红火蚁已经完全在我们的控制中。”陆永跃说。化学药剂虽然在短期内效果显著,但是并非是对待入侵生物最优的办法,因为化学物质有可能对环境产生二次污染,而且是治标而非治本。“从理论上说,如果能够引进红火蚁的‘天敌’,构筑一个物种之间相互制约的平衡的生态系统会更好。”记者获悉,目前华农已经从另外一种蚂蚁身上获得了某种可以致红火蚁于死亡的病原体,在实验室里已经获得成功。如果真的能付诸实践,或许可以提供一种对待入侵生物更新颖的解决方式。
入侵植物五爪金龙爬满一棵乔木。 |
入侵植物金钟藤(王瑞江供图) |
植物篇:妩媚的异域杀手
广州:植物入侵最严重城市之一
和张牙舞爪的入侵动物相比,入侵植物更具隐蔽性。它们妩媚妖娆,脚步优雅,但是造成的伤害和威胁却一点也不逊色。
午后的艳阳炽热火辣,中国科学院华南植物园王瑞江博士带着我们,在华南植物园的荒地路边,寻找植物中的“入侵者”。
“这是假臭草,来自南美洲,对土壤肥料的吸收力特别强,能极大地消耗土中的养分,对土壤的可耕性破坏极为严重。
入侵牧场后,还能排斥牧草,同时分泌一种有毒的恶臭味,影响家畜觅食。”王瑞云边走边指给我们看,“这是马缨丹,它的花特别好看,当时也是为了景观绿化才从美洲引进的,没有想到现在反而成了‘异域杀手’。它根系庞大,再生力强,被反复砍伐后依然顽强再生,其他的土著植物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这是加拿大蓬,繁殖力特强,它的种子仿佛一个个小伞兵。”王瑞江边说边抖动植物的根茎,只见无数的种子迎风飞舞。
入侵植物数量已经超出我们的想象。王瑞江告诉我们,华南植物园跟踪入侵植物已有三年多的时间,根据2009年的最新统计,广东已经发现97种入侵植物,广州市最多,有73种。这其中还包括了5种极其野蛮的入侵种——薇甘菊、三裂叶蟛蜞菊、银合欢、水葫芦和马缨丹——它们被IUCN(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列入“世界最有害外来入侵物种百强”,目前已经在广州处处开花。
入侵植物三裂叶蟛蜞菊(王瑞江供图) |
薇甘菊:“一分钟一英里草”
王瑞江认为,目前最令人头痛的是薇甘菊。这种原产于中南美洲的植物有一个特别的英文名:Mile-a-minute weed,“一分钟一英里草”,它旺盛的生命力可见一斑。
在华南植物园,我们看到薇甘菊像厚厚的棉被一样,覆盖在一株大榕树上。工作人员已经将其拦腰斩断,大榕树才有机会呼吸新鲜空气。“如果是在野外无人看管的状态下,大榕树就要被活活闷死了。”王瑞江说。
王瑞江告诉记者,薇甘菊分为有性和无性两种繁殖方式,就算是将其折断,它的茎节和节间也都可以再次生根,每个节的叶腋又可长出一对新枝,真可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非常难斩草除根。
在人们最初将薇甘菊引入国门的时候,正是看中了它顽强的生命力,想要它为城市绿化作贡献。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薇甘菊的生长是以吞噬本地物种为代价的。记者了解到,在薇甘菊的原产地中美洲,有多达160多种昆虫和菌类作为天敌控制其生长,所以薇甘菊尽管强悍,但在原产地也难形成非常大的规模。然而,在中国的广东,天敌消失了,它便开始肆虐。它见草粘草,见树缠树,生长速度快,用自己的身体织成一张大网,然后兜头兜脑地罩住其他植物,导致其快速死亡。而且,薇甘菊的籽特别微小,只有0.1毫克,可以随风飘散。事实上,不仅是在华南植物园,在广州的白云山,深圳内伶仃岛、湛江红树林……每年因薇甘菊泛滥而给广东造成的生态经济损失约在5亿~8亿元。
入侵植物薇甘菊缠上一棵本地植物。 |
菟丝子的反攻(王瑞江供图) |
马缨丹:天使面孔,蛇蝎心肠
马缨丹外号又叫“五色梅”,有着非常美丽的花朵,淡紫、紫红、粉红、橙黄、深黄……五颜六色的花开在一株植物上,非常美丽妖艳。
因为长得好看,马缨丹当年是作为一种观赏性的绿化植物从巴西引进入广东。今天,在广州白云山的路边、草地、灌木丛中,甚至是在广州市区的高架桥上,你随处都可能遇见马缨丹。然而,当人们禁不住为它妩媚的花朵发出阵阵惊叹的时候,却很少有人知道,它的盛开,也是以绞杀本地土著植物为基础的。
记者了解到,和其他来自美洲的入侵植物一样,马缨丹也具有非一般旺盛的生命力和繁殖力,当它和广东本地一些与它生态习性相似的原生植物竞争时,就会轻而易举地为自己争取到生存的空间。
马缨丹花朵艳丽,蜜源丰富,能吸引各种昆虫上门,纷纷来替它传粉做媒。而土著植物却因为昆虫改变了采蜜的对象,从而授粉的机会大大减少,子代数量也会跟着递减。经过长时间的恶性循环,许多本地原生植物,便有可能灭绝消失,某些依赖这种植物而生存的生物部落,也可能因此而没落,使得原本稳定的生态系被破坏肢解。
同时,外表妩媚漂亮的马缨丹实际上还是一种有毒植物,牛、马、绵羊及狗等动物以及人类,摄食叶片或果实均可中毒。“马缨丹可以说是来自异域的‘妖姬’。天使面孔,蛇蝎心肠。”王瑞江说。
入侵植物马缨丹(王瑞江供图) |
入侵植物五爪金龙爬满一棵乔木。 |
思索篇:本地物种亟待“雄起”
警示:原生态拉响警报
防范:绿化“本土化”
王瑞江告诉记者,根据多年对入侵植物的研究,可以得出这样一个规律:在受人为侵扰比较严重的地方,外来植物非常容易入侵。而在人迹罕至、植被茂盛的山顶,外来植物入侵的现象反而较少发生。
华南植物园在全国范围做出的数据分析也支持这一推断。“总的来说,大城市的入侵比小城市的多,沿海城市比内陆城市多。”
“沿海发达城市海陆贸易频密,容易造成外来生物入侵。同时,也因为沿海发达城市自身的自然环境、生态系统不够健康,才令外来生物有机可乘。”王瑞江说。
陆永跃告诉记者,关于外来生物为何会转变为入侵生物,“生态位空缺假说”可以较好解释部分现象:“就好比一间教室里有100个座位,如果已经全部坐满了,外来者就没有立足之地;相反,如果空的位子越多,就会有越多的外来者获得‘位子’。”所以,越是生物多样性被破坏厉害的地方,就越容易发生生物入侵现象,而入侵生物又会雪上加霜,使原生态破坏变得更加严重。
关注生物入侵问题已有数年的陆永跃表示,近几年,他明显感觉外来生物入侵广东的步伐在加快,这或许可以看作是脆弱的生态系统给我们拉响的警报。
防范:绿化“本土化”
王瑞江希望广东多建几个监测点,特别是在公园、林场这样植被丰富、人为活动也比较活跃的地区。“在入侵植物初露端倪的时候介入,会使问题简单很多。等到事态已经蔓延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才处理,难度就大很多了。”
建立监测点,并不“治本”,最根本的办法当然是加强动植物进出口的检验与检疫环节。然而,陆永跃表示,根据现在进出口检验检疫“千里挑一”的抽检率,将生物入侵完全依靠此环节堵在国门之外,似乎也很困难。
还有另外一个方式,王瑞江说,目前广东地区的入侵生物,有不少是为了绿化、或者纯粹观赏的目的引进的。在他看来,如果我们能够更多地采用本地物种,会更加安全。
陆永跃对此表示赞同。他告诉记者:近年来,一些楼盘、单位从澳大利亚、东南亚地区频繁引进加纳利海枣等珍稀棕榈树。这些树非常好看,同时也十分昂贵,有的一棵的造价就要数十万元。然而,就是这些棕榈树,将几种原产太平洋地区等地的名叫椰心叶甲、红棕象甲、褐纹甘蔗象的小甲虫带入了国门,给棕榈科植物带来严重损失。“从国外引进苗木确实具有很大的危险性。这么大的树,非常容易携带外来物种,造成生物入侵。”
对策:“自然”围剿
和研究红火蚁的专家一样,华南植物园的学者也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通过更“自然”的方式有效围剿“非法入侵”的植物。
王瑞江告诉记者,通常对付入侵植物有三种方式:
物理方式:也就是砍、拔,但是此种方式很难做到斩草除根;
化学方式:喷射化学药物,但可能会伤及无辜,甚至造成二次污染;
第三种方式则是生物防治,即利用自然界本身的力量。
广东地区头号“植物杀手”薇甘菊,目前就遇上了本地物种的抵抗,这种奋起抵抗的“本地土著”就是常见的菟丝子。薇甘菊和菟丝子之间的关系,仿佛是一出植物界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科学家们发现,如果在薇甘菊周围种植菟丝子,其幼苗就会牢牢地缠绕薇甘菊的枝茎,深入薇甘菊表皮吸走水分和营养,导致薇甘菊死亡,而其他土著乔木、灌木则丝毫不会受到影响。
王瑞江说,植物界中这一扩张与反扩张的现象值得研究。问题是,菟丝子的生长速度没有薇甘菊快,所以需要进一步激发它的“潜能”。有专家表示,国内外曾经发生过引进天敌对付“植物杀手”,反而造成新物种入侵的先例。因此,如果大量种植菟丝子会不会也构成危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