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学城急刹车背后：大兴土木隐现债务危机

5月18日，南京大学文学院院长董健从校方决策层获知最新信息：南大入驻仙林大学城的计划，“最近由于外部因素再存变数”。 　　有消息证实，董健所说的“外部因素”实为再次收紧的土地政策。 　　“如果土地政策一百年不松弛，南大就一百年不能搬迁。”5月17日下午，南大党委宣传部部长姚润皋在其办公室说。 　　江苏省国土资源厅办公室副主任顾迅建透露，6月初，国土资源部、发改委、农业部等五部委将进驻江苏，就新一轮土地市场整顿情况展开验收，其中大学城项目是重点。 　　而此前，南京各高校迁入大学城的计划已全部被叫停。 　　两个大学城先后叫停 　　江宁大学城被国土资源部点名批评，南京市政府随即收回江宁国土资源管理权，有关江宁大学城在批和在建项目被全部叫停。 　　5月21日，南京市区以南约15公里，江宁大学城的建设工地已不见施工场景。裸露的土地时起扬尘，校旗在风中飘扬，旗下是界定分明的学校围墙。 　　在南京医科大学江宁校区，偶见民工出入。该校基建办一位负责人介绍，南京医科大学江宁校区一期工程已完成了7.5万平方米的建筑面积，并接纳了2400名新生入校。 　　“我们的手续是齐全的，国土资源部查处的对象主要是政府，而我们只是履行与政府的协议。”这位负责人说。 　　“太可惜了，好几个已签好的项目都不得不暂停。”江宁科学园办公室主任王宁邦说。 　　因违规征用土地，今年春节前夕，江宁大学城被国土资源部点名批评，南京市政府随即收回江宁国土资源管理权，有关江宁大学城在批和在建项目被全部叫停。 　　江宁科学园招商内务局局长端俊介绍，大学城原来控制的土地面积是27平方公里，因学校的规模被不断追加，面积一度膨胀到30平方公里。按其设计，未来5年内，大学城将达到入驻高校12所，形成20万人的在校生规模。 　　王宁邦介绍，江宁实际开发了两片大学城，一在江宁开发区内，目前已有河海大学、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入驻，两所大学平均入驻学生超过6000名；而已决定搬入江宁开发区的东南大学，也已完成一栋宿舍楼的建设。 　　另一处在江宁科学园，目前已与6所高校签好了项目协议，南京医科大学、金陵科技学院等高校入驻学生已有两万。 　　占地2250亩的南京工程学院，在投资4.2亿完成一期80%工程量之后，所有项目被叫停。 　　同样的情况出现在南京东部的仙林大学城。 　　此前的4月初，南京大学2004年度学校财务工作会决定，今年将安排适当经费作为新主校区建设启动费。这个新的主校区正是在仙林大学城。但正如南大文学院院长董健所透露，南大动迁仙林的计划已被叫停。 　　4月17日，南京市政府公布最新一批人事任免名单，仙林大学城管委会主任梁学忠，被免去其南京新港开发总公司董事长、董事职务。 　　仙林大学城于2002年1月14日开工，当时媒体报道，政府的政策是“不取不予”，大学城惟一的财富就是34平方公里的土地以及一些优惠扶持政策。 　　至今，此地已有南京师范大学等9所高校入驻，但南大动迁计划的搁浅显然对其发展是一个利空消息。 　　南大“争夺战” 　　仙林大学城共拿出5000亩地给南大，每亩只需5万元。而大学城在拆迁、劳动力安置和基础设施上的投入，每亩高达30万元。 　　对南京大学的“争夺”，无疑成了南京几个大学城之间竞争的缩影。 　　南京大学本部鼓楼校区占地仅740余亩。1987年，南京市高新技术开发区在浦口奠基。“省委省政府当时希望南京大学在浦口办学，带动江北地区的发展。”南大中文系教授朱寿桐介绍。 　　当年，南大自筹9100万元在浦口征地850亩，2001年扩大到4000亩。 　　“来往鼓楼与浦口要过江，很不方便。”南京大学教授倪波说，仅过桥费在内的班车成本，“每年要跑掉一幢楼。” 　　浦口还聚集着东南大学、南京农业大学等高校，但各高校相隔6至8公里。“没人气，没都市气氛，更没有文化气氛。”南大新闻传播学院教授潘知常评价说。 　　南大化学系研究生宋金锋将浦口校区比喻成“孤岛”，因为地处南京高新技术开发区的浦口校园，其四周被一些化工企业的厂房包围。许多的学生感觉“自己在浦口缺乏归宿感”。 　　基于软环境，“离开浦口”的呼声开始出现在南大师生中。 　　而仙林大学城为南大提供了量身定做的入驻方案———“南大仙林校区不是南大分部，而是校本部”，包括校行政、本科教学、研究生院和2个国家重点实验室，全部移驻仙林。鼓楼、浦口两个校区则用作成人教育和专业技术培训。 　　去年9月，仙林大学城管委会主任梁学忠通过媒体透露，共拿出5000亩地给南大，优惠条件是每亩只需5万元。而此前的媒体报道显示，大学城在拆迁、劳动力安置和基础设施上投入的费用，每亩高达30万元。 　　对此，大学城方面算了另一笔账：一旦形成规模后，以每个学生每年消费5000元计，设计入驻学生人数将达15万名，这对产业、就业和房地产的拉动十分乐观。 　　端俊证实，江宁大学城当时也向南大抛出了绣球———地价每亩4.5万元，故有“要品位到仙林，要便宜到江宁”的说法。 　　两方面的压力之下，不愿意失去南京大学的浦口，表示可以在长江大桥过桥费等方面给予进一步优惠条件。 　　省教育厅：大学城并不热 　　全省9座大学城至少可容纳45万名学生。而江苏每年的考生人数只有20多万。 　　因扩招导致土地瓶颈，被认为是各高校大规模扩张的共同背景。 　　江苏省教育厅发展规划处处长朱卫国介绍，南京主城内的高校多达38所，仅部属高校就有9所，校园人口密度堪称全国之最。以南京师范大学为例，其市中心仅500亩土地，以前学校只有几千人，扩招后人数达到了3万人，“学生就是像插秧一样地分布”。 　　但有人质疑，江苏各高校的扩容已经超前，理由是，目前南京三座大学城累计可容纳30多万人，而苏南苏北大学城建设更是如火如荼———无锡大学城、淮安大学城分别规划用地10平方公里，常州大学城计划招生7万人。 　　来自江苏省教育厅的一份资料显示，全省已经开工或计划建设的大学城达9座，按每城平均容纳5万名学生的最低值估算，全省大学城可容纳45万名学生。而江苏全省每年的考生人数只有20多万人。另据报道，江苏省每年大约有25%考生到省外大学就读。 　　“要进入211工程，必须要达到一定人数、一定面积，高校评价体系中的数字杠杆让各高校管理者普遍有种浮躁感。”南大教授倪波说。 　　“211工程”是指中国面向21世纪，重点建设100所左右的高等学校和重点学科的建设工程，包括学校整体条件、重点学科和高等教育公共服务体系建设三大部分。这一数字杠杆甚至被援引到地方政府的业绩中。 　　“有人认为江苏的大学城建设过热，但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发现这样的情况。”江苏省教育厅发展规划处处长朱卫国说。 　　他认为，江苏省共有高校105所，在校本专科和研究91.33万人，这两个数字均列在全国第一位，“高校资源很丰富”。 　　朱卫国所在的发展规划处正在制订“十一五规划”，其设想是江苏全省高校生人数达120万。在他看来，目前大学城争相上马，有政府和教育部门的干预的因素，也有是高校发展的需要，但“绝非某个人一时心血来潮”。 　　江苏正在启动一项“其他兄弟省市做不到”的计划，使全省12个地市均有高校分布。 　　南京市国土资源局政策法规处处长封肃认为，南京高校资源丰富，出现多个大学城并不浪费，但大学城之间拼优惠条件，“则与开发区之间争项目是同一个道理。” 　　又一种高风险贷款 　　大学城项目大多数还款来源都是政府的教育资金，也就是说大学城从银行借来的钱，最后要由政府来还。 　　一个事实是，南京各高校的急剧扩张，资金主要来自银行贷款。 　　2003年9月10日，据江苏省教育厅的“155号文件”，南京工程学院一方面将200亩土地出让给南京艺术学校，另一方面向银行贷款4.2亿元，在江宁大学城圈建新校区。 　　“我们算了一下，仅3亿元的贷款一年的利息就要2000多万元，学校连利息都难支付。”南京工程学院教师金键元说。目前江宁校区的建设至少还要9亿元，全得依靠贷款。 　　另一些教师普遍反映，学校的财政压力已经在他们身上体现———按规定进行的工资调整，到现在为止一部分工资还没有加上；部分教师住房面积没达标，按规定有7000多万元货币补偿，但至今未落实。 　　2003年11月，南大决策层组织200多名正级在职教授公开投票。据参与此次活动的董健介绍，结果是半数以上的票赞同浦口校区搬入仙林大学城。但反对者也不在少数，南大浦口校区党委书记朱宝琴认为，目前南大在浦口累计投资超过6亿元，搬迁损失太大。 　　南大中文系教授朱寿桐认为，初步估计其搬迁成本需20亿元至30亿元，而2003年南大总收入约7.34亿元。“应该将困难估计得充分些。”他说。 　　4月26日，招商银行南京分行收到总行的通知，要求即日起至5月1日，暂停所有信贷、授信业务，包括已经签约和正准备发放的贷款。同一天，兴业银行、中信银行、光大银行、深发展和华夏银行等银行的南京分行，也接到其总行类似的通知。 　　招商银行南京分行一位人士告诉记者，内地的大学城项目已经被排在“钢材、水泥、电解铝”之后，成为又一个高风险贷款项目。 　　这位银行人士分析，由于大学城项目多受政府支持，在其建设初期被银行看好，主动上门提供贷款服务。但商业银行也必须考虑贷款的回收问题。大学城项目大多数还款来源都是政府的教育资金，也就是说大学城从银行借来的钱，最后要由政府来还。 　　大学城用地审批之乱 　　只有国务院和省级政府才有权进行土地的审批与设立。一些大学城由各地教育主管部门甚至是教育部批准，都属于越权审批。 　　4月29日，国务院办公厅下发了《关于深入开展土地市场治理整顿严格土地管理的紧急通知》，要求各省、自治区、直辖市“从现在开始，集中半年左右的时间，继续深入开展土地市场治理整顿”。 　　“这份《紧急通知》实际给教育用地政策开了一个口子。”5月21日，江苏省国土资源厅办公室副主任顾迅建对记者说。 　　《通知》称，治理整顿期间，“全国暂停审批农用地转非农建设用地”，“对已经国家批准且在规划范围内的卫生、教育等项目建设用地，按有关规定从严审批”。 　　顾迅建披露，江苏省国土厅此前达成一个共识：只放开义务教育用地，从严把关高校用地审批程序。 　　但顾认为，高校用地的审批程序存在问题。“大学城在建设过程中，从来不会以一座城的名义来申请土地，而是由高校向上级教育部门上报，部属的报部里批，省属的报省里，国土部门甚至不能直接干预，这直接导致大学城用地之乱。” 　　江苏国土资源厅提供的数据显示，河海大学在占地997亩的新校区建设基本完成之后，又征地3200亩；东南大学在征地1000亩之后，又征地3000多亩。 　　与此相对应的是，江宁当地商品房价数年间从每平方米千元左右上升至现在的每平方米3000多元。 　　江苏省政府办公厅一位不愿具名的官员表示，以前大学城审批权在江苏省教育厅发展规划处。 　　但国土资源部耕地司宋文杰处长指出，只有国务院和省级政府才有权进行土地的审批与设立。一些大学城由各地教育主管部门甚至是教育部批准，这些都属于越权审批。 　　与此相关的消息是，5月20日，由江苏省政府派出的清查工作组奔赴江苏各地，对在建、拟建固定资产投资项目进行一次全面清查，大学城也在此次清理范围内。此前在铁本事件处理过程中，江苏省国土资源厅副厅长王明详被责令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