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呼市托克托县郝家窑村村史博物馆建筑设计
残 禅 入 境
一、 背景与项目
当下,随着中国经济转型,城市空前高涨的建筑大潮已渐渐逝去,国家为改善和提高村镇农民的生活环境品质,美丽的乡村建设正大规模的展开。内蒙古自治区也随着国家政策导向,在各地区政府的主持下,短、频、快地全面展开“十个全覆盖”的乡村环境整改与建设,村容村貌很快便焕然一新,但乡村文化与乡愁也正在随之消失,为唤回乡村的美好记忆,呼市托克托县政府决定在黄河湿地旅游区做生态度假村规划与建筑设计。我受邀欣然接受了该项目的设计,而郝家窑村史博物馆便是其中之一。
安腾忠雄在80年代末以仅有54平方米的住吉长屋处女作,回应了他对当时现代建筑的认识与反思,以极简的建筑语言对建筑的功能、空间、材料、构造、工艺、精神内容做了诗意化的讴歌。郝家窑村史博物馆亦仅260平方米,我也试图仅用我的建筑语言解释自己对村镇建设中建筑与环境的认知和思考,做一次实践性的尝试,寄希望集三十年的设计经验和对内蒙古地域建筑特征的理解与感悟,去唤醒人们对乡村文化记忆的重视与思考。
二、定位与理念
设计伊始,决定将村史博物馆设计为与相邻丰富的院落式民宅相生相映的院落式集群,使其成为乡愁记忆的见证者和参与者,而非通常的体现标志性、纪念性、象征性的展陈容器,把农家现实生活和村庄的历史记忆加以提炼整合,以精炼的手法诗意化的表达方式,塑造出传承过去,立足当代,展望未来的自我属性特征,用更自然,更生动,更加戏剧的展览方式使参观者在行进中与展馆、展品产生零距离的心理沟通,使其更具观瞻性、参与性、体验性和互动性,使文化在 不经意间得以传播。在知识得到储备的同时也唤起了人们的审美感觉,以此激发观者对建筑空间的无止境的探求,从中体验乡愁与失去的记忆,使精神性与永恒性的再现,满足着人们的精神渴求。
三、对策与特色
郝家窑村,位于呼和浩特市托克托县黄河东岸平坦之地,西侧有农贸交易长廊、村中小广场以及湿地,其余三侧均散落着村舍院落。相传此村始建于乾隆年间,郝氏兄弟自山西走西口至此,见黄河岸畔水土丰腴、草木欣荣,遂择地开垦,以农耕渔猎为生。每逢秋末,即将所得钱粮乘小舟运抵山西老家,日渐丰衣足食、人丁兴旺,现已繁衍至百户。如今,郝家窑以黄河鲤鱼、葡萄、辣椒而远近闻名,当地农家乐更是锦上添花,村民亦收入颇丰。郝氏村长今欲投数十万打造村史博物馆。
村史博物馆择址于村口西侧草滩湿地之畔,东边空旷处可辟为自然砂石停车场。在基地东侧远方,黄河常年冲击出的断崖及那层层叠叠的崖窑宾馆与场地遥遥相望。南侧有一道防洪渠,渠內山泉潺潺、芦丛茂密,并以木桥跨渠连通村落南北。经对周围环境、功能需求、投入回报、后续运营等一系列问题细致考量后,决意于以“残禅入境”为魂进行诗意地探求。
残禅:首先,以一方“残院”巧织于大环境,即南侧外院墙不做封堵,向防洪渠敞开。院中设静池并植芦草,逐步叠落,与渠內芦丛融接一体,而渠对岸村庄景致亦由此入院。至此,村、渠、院得以共存,借景与对景之时,黄河文化在悠悠芦荡间油然而生。其次,“残院”所用之花格半透墙和栅墙使得院墙内外相对望而若隐若现,既方便了管理,又与村舍院墙和栅栏产生视觉以及精神上的对话。最终,将那耸立的村史展厅及残壁、横卧的残檐展厅及展院,皆隐于镂空花格墙围合的“残院”之中。虚实、高低、开合之间,村史馆同周边农舍大院、远处山崖以及崖窑宾馆在环境中彰显着和而不同的自我特征,谦和沉稳地叙述着那天地间、四季中有限与无限的禅意。
入境:将不同功能的内外展厅、展院,以一纵两点“竖心旁”的平面格局精心楔入“残院”,由此切割出了大小、比例和形态各不相同的空间。其思路看似简洁平实,而不断演变的残禅之意却是凝结了设计者的匠心与智慧。四处扩展漫延的外部空间与独立的或与院落相渗透的内部单元空间。通过庭院串接成一个吻合自然规律的整体秩序,正是这独有的共生互衬的秩序,演绎着精神的张力和对自然的崇敬。
脚踏草丛的石子小道,由隐蔽相夹的主入口过道而入,目及之处唯有开敞叠落水院和笔直延伸的花格残墙。顺着宽阔挡台而前行,便可见那漫院丁砖。本欲直上台阶而观断壁残檐,却见得身侧两座高耸的对峙的绝壁直插草丛之中——这便是三层高的村史主展厅、展院。遂穿过直通绝壁南北的丁砖小径前往主馆,其所行之径,仰可观夹持对峙之间的一线天空,直可视小径尽头静谧的半镂空墙所包裹着的草坪方院,回可见便是那花隔墙与主馆间的边院。漫步于主馆相对的一系列断壁残垣间,直至由绝壁展院而出,终是到了残檐前的平台坡道。即行于狭长的残檐下,观赏那一层横卧的半开敞、半封闭的系列展室。而这空间却并未终结,立于残檐之前可观花格长墙、芦塘小舟,停于残檐之后而品田园诗意——那开阔的葡萄园、并置而立的羊圈马厩以及向渠开敞的蔬菜园,颇具一番农家风情。如此层层递进的妙趣,皆需精心推敲其尺度、比例以及韵律,随区域功能、高低、宽窄和虚实之各异而展现出不同景致——这便是功能空间与精神场所在建筑与墙的动静组合中所产生交集、穿插和咬合。在这“开合转折”的流线秩序中,园林与建筑艺术在此高度整合,精神与禅意宛如戏曲乐章般一幕幕的上演。不同性质尺度大小、高低、内外的空间与大面积的流白,经过精心的组织与安排营造出不同视觉感觉和认同的空间,同时也赋予了建筑可更多思考的地方与激发着人们对美的认知。
何谓残禅入境?可观那三层高的主馆西墙,裸露屋架下直直地刻出几道狭长的光缝,傍晚时分,暖红的光默默划过,带走了泥墙上金色的影。泥墙下横卧的长窗,静静地透露出院落中丛生的野草和展物,不经意间沟通了功能与精神的世界。昏暗中水平压低的落地长窗简洁平直,而其上方的高大泥墙仿佛失去了重力悬浮于玻璃之上,往上那光缝使高耸的展厅有了尺度的限定与光影变幻,吸引着人去体验那高耸与深邃。孰可知,那白水泥、砂、红胶泥、麦秸、草苒及107胶混合而成的内外墙抹泥,虽价格低廉却也质朴沧桑,黄里透红的与泥墙老宅相统一,其凝重之感则与远方黄河断崖保持和谐。泥土本色的内外墙极为夸张与纯粹,在静寂与简单中透射着狂野的力量,温润而质朴,冷静而自信,进行着现代与原始的对话。原始的木屋架和木椽檩内露明以饰屋顶,外配残瓦而为装饰,古朴清淳、自然节俭,营造出诗意个性的文化气息。而残顶、残墙亦在简洁韵律与秩序中寄托着一份情感与追溯,饱含着传统与现代的梦想。另外在光的处理上,在无视刻意追求功能的状态下,寻求光影给人带来的精神感知,在传统建筑与自然的启示下,设计了许多不同形态与尺度使光通过的路径和容纳光的空间与界面,在此随着时间的移动,光与影细腻微妙地刻画出精神的力量的所在。
残,即不全,是新旧的诠释;禅,为意也,是诗意地表达。断壁残檐可隐喻着历史意象,亦创造出新的文化,此乃村史馆创作抉择之魂也。只惜这“残禅入境”却亦有残念:为了追求“高大上”的感觉,郝村长在北侧草坪加设仿欧式木栅栏,又将室内木屋架及椽檩喷涂了防锈漆。尽管晓之以理后同意返工,却也不知何时才能如愿。孰不知理想是否亦有残禅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