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龙门石窟：开发与保护孰重？

[center][img]/upload/news/2004108132455198.jpg[/img]一块刻有“景区核心保护区”的石碑与东山宾馆区内的豪华别墅近在咫尺。目前这座建在世界遗产核心保护区内的四星级宾馆已引起广泛争议。本报记者高明摄[/center] 　　景区内一直在大兴土木，知情者称，景区每年5000万元的门票收入用于文物保护的资金不到10万元 　　核心提示 　　作为中国三大石窟之一的洛阳龙门石窟2000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但风化、水蚀、生物等病害始终困扰着这座具有1500年历史的石窟，保护龙门石窟刻不容缓。 　　目前，两个国际合作保护项目正在龙门石窟开展。但专家称，合作项目只能帮助解决极小部分的问题，石窟的实质保护还要靠龙门石窟自己。 　　在旅游景点的开发和保护中，龙门石窟同样面临两种观点的争论，景观工程伊河水坝在争议中上马，一座四星级宾馆则修建在了世界遗产核心保护区内。 　　正在开展的两个国际合作保护项目 　　“目前这两项国际合作项目加起来也只是在解决4个洞窟的问题，相比龙门石窟2300个洞窟来说这只是凤毛麟角。” 　　9月16日，洛阳龙门石窟。编号为521、522的双窑洞内，17名身穿白色工作服的学员在一位意大利保护修复专家指导下，趴在造像前清除钙质垢壳。 　　这17名学员在进入石窟前，已在北京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石窟保护修复理论学习。10天前，这项由中国商务部、中国文物研究所与意大利商务部合作开展的文物保护修复培训实习项目在龙门石窟启动。 　　我国有关部门为此项目先后投入900万元人民币作为配套资金，意方则投入144万欧元作为设备购置、培训、奖学金等方面的经费，为项目的实施提供支持和保障。 　　中方项目经理詹长法说，接下来的3个月时间里，专家和学员将围绕双窑洞实施系列保护修复措施。 　　“这次合作交流的真正目的是提高我国文物保护修复领域的科技水平。”詹长法说。 　　与此同时，在相距双窑洞100米的路洞窟内，两名中国文物研究所的研究人员正用刷子蘸着碳酸氨溶液，擦洗洞内石壁上的黑色油烟渍。 　　这两位研究人员的工作属于另外一项正在开展的石窟保护项目，该项目总投资125万美元，是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日两国政府于2001年11月正式签署并实施的。 　　“工程将对路洞、潜溪寺、皇甫公洞三个试验洞窟进行保护修复施工。”一名研究人员介绍说。 　　实际上，这样的国际合作保护项目也一直存在着争议。国内著名文物保护专家、故宫博物院研究员陆寿林说：“做项目不能一切都从零开始，龙门石窟研究所在过去40多年的保护研究中，已经取得了众多诸如灌浆加固、清洗油烟等世界先进的石窟保护技术方法，这些成功经验在项目中应该得到总结和吸纳。” 　　陆寿林说，开展国际合作项目，最大的目的就是学习和借鉴国外先进技术和方法。既然有些方面我们领先了，再重复去做，一来浪费时间，二来浪费有限的人力和资金。 　　一位龙门石窟保护中心的工作人员也认为“目前这两项国际合作项目加起来也只是在解决4个洞窟的问题，相比龙门石窟2300个洞窟来说这只是凤毛麟角，但如今严峻的石窟保护问题都被这些华丽的国际合作项目掩盖了。” 　　此次中意合作文物保护修复培训项目意大利石窟保护专家VaKalis·NiKos认为，龙门石窟除了大洞窟，更多的被长期忽视的小洞窟风化和剥蚀也非常严重，小洞窟也是龙门石窟文化遗产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此次中意现场保护修复培训只能帮助龙门石窟解决极小的问题，大量急需开展的抢救工作还是要靠龙门石窟自己去解决和完成。 　　开发重于保护的发展思路 　　“开发重于保护，领导的发言多少反映了龙门石窟近年来的发展思路。”这位与会者直言。 　　今年8月8日至10日，来自国内外的160多名石窟研究保护专家，出席了2004年龙门石窟国际学术研讨会。 　　一位与会者说，让他不可理解的是，作为龙门石窟管理局的一位主要领导，在会议上却仅仅是围绕着怎样开发龙门石窟的旅游资源长篇大论，对于如何保护却极少涉及。而洛阳市委一位主要领导除了大谈旅游开发，更只字不提保护。 　　“开发重于保护，领导的发言多少反映了龙门石窟近年来的发展思路。”这位与会者直言。 　　据龙门石窟管理局有关人员介绍，目前管理局在编400多人，而从事石窟保护工作的专业人员却只有6人。 　　“两年来，龙门石窟管理局已新进人员20多名，而文物保护专业人员竟然没招过一个。”龙门石窟文物研究院保护中心一位人士透露，龙门石窟目前年门票收入已达到了5000万元，但每年真正用于文物保护的资金却还不到10万元。 　　“近两年间，保护中心向管理局递交的保护修复石窟的规划报告有10多个，但至今一个也没有得到批准。”这位保护中心工作人员说，东山的石窟至今都没有做过任何保护措施，漏水、风化、腐蚀严重，前不久保护中心向局里申请保护资金，依旧石沉大海。 　　这位人员提到了这样一个事实：国家文物局1999年为保护修复龙门石窟拨专款30万元，河南省文物局要求省古建研究所负责维修工程，而该所因缺乏技术人员根本无实施条件，至今这笔专款还留在河南省文物局不能使用。 　　刘景龙是国内石窟保护的权威专家、原龙门石窟研究所（现改为院）所长。在他家书橱里，摆放着三本名为《龙门石窟造像全集》的图册，编号分别为1、2、10，而中间部分全部缺失。 　　谈及此事，这位在龙门石窟工作了40年的保护专家不住地叹气。 　　刘景龙说，这三本图集是2002年先期出版发行的，整个《龙门石窟造像全集》准备用文字和图片详尽记录龙门2300个石窟的造像，研究价值非凡。可自从2002年退休后，他再去龙门石窟准备完成剩余的工作，却受到管理局领导的阻拦———“在洞窟搭架子搞拍摄，会影响游客参观！” 　　“当今文物保护技术尚没赶上环境恶化造成文物破坏速度的情况下，龙门石窟应把收集资料保存与石窟保护工程同时进行，完成石窟建档迫在眉睫。”刘景龙说，就因为没有系统的图片和文字资料，多年来龙门石窟追回的大量石刻造像残件至今还躺在仓库里，根本不知道该安在哪个窟、哪座造像身上。 　　橡胶坝蓄水之后 　　龙门石窟管理局一位工作人员说：“污水治不了，拦住这片臭水，石窟受不了，游客也受不了。” 　　“争论中，我和洛阳旅游局长的嗓门都很大，桌子拍得‘啪啪’响。”刘景龙回忆起12年前伊河修建橡胶水坝论证会的场景，仍有些激动。 　　龙门石窟分布在龙门东山和西山的崖壁上，两山中间隔着古老的伊河。1992年，河南省政府、洛阳市政府决定在石窟中心下游100米处设计建造橡胶坝蓄水，以恢复石窟区历史上山清水秀的美景。 　　“可山还是清，水已不秀了啊。”刘景龙说，上世纪80年代开始，上游众多造纸厂、水泥厂等未经处理的工业、生活废水开始排入河中，致使龙门石窟前清澈的伊河水变黄，并散发酸臭味。 　　根据环保部门的监测，1992年伊河水质总硬度高出国家标准25倍，细菌含量超过国家标准104倍、大肠杆菌超标1032倍。 　　刘景龙的观点是，本来伊河是断流期达半年的季节河，较为干燥的环境对石窟保护十分有利。如水坝建成，夏季高温湖水经发酵形成局部湿润的大气污染源，必将对石质造成严重腐蚀。刘景龙说，论证会虽然开得激烈，但当年橡胶坝工程还是在政府的支持下上马了。 　　“水坝的修建对石窟的破坏已显而易见。”刘景龙举例说，在上世纪80年代，龙门石窟东山2055窟龛楣“大万五佛像龛”刻记、奉先寺1234龛的供养人和1460龛雕刻大卢舍那像的工匠李君赞题记还清清楚楚，而如今这些石刻不是消失就是模糊不清了。 　　另一个让刘景龙忧虑的事实是，因水坝拦水，伊河上游带来的沙石因淤积而造成石窟中心的伊河河床加高，一旦遇到洪水，人工改造的河道和淤积加高的河床难以泄洪，龙门石窟将直面危险。 　　而另一个事实是，有关部门已开始更大面积的龙门石窟水面建设。据2001年10月河南《大河报》报道，总投资2100万元的龙门二级水面工程位于一级橡胶坝下游约600米处，工程全面竣工后，龙门风景区东侧会出现700亩宽阔水面，再现“水上龙门”的胜景。 　　9月20日，因需加固河堤，龙门石窟伊河水坝内的水正在被放空。浊黄的伊河水翻着白沫向下游奔去，逐渐裸露的河床上漂着死鱼死蟹。 　　龙门石窟管理局一位工作人员透露，虽然这两年对保护区周边及伊河上游的工矿企业进行了整顿治理，但河水污染依然严重。“污水治不了，拦住这片臭水，石窟受不了，游客也受不了。” 　　坐落在“核心保护区”的东山宾馆 　　宾馆方称改建中没有违规扩大面积，当地居民则反映扩大了很多。 　　提起东山宾馆，当地几乎无人不晓———“那是洛阳最牛的宾馆。 　　站在龙门石窟的西山向东山望去，清晰可见两处建筑群：一处是唐代的香山寺，另一处就是东山宾馆。 　　按照龙门石窟景区图的标志，东山宾馆所处位置在世界文化遗产圈划的核心保护区内。 　　位于东山半山腰的东山宾馆是一片豪华的建筑群。网球场、KTV康乐中心、宴会厅等配套设施一应俱全。 　　宾馆前台人员介绍说，东山宾馆除了百余间标房和套房外，还有四幢别墅，目前宾馆已被评为四星级，但还没有挂出星级牌子。 　　宾馆区东侧，一处大型室内温泉游泳池正在修建中。工地一位负责人说，东山宾馆是2002年5月动工修建的，去年一期工程结束后宾馆即已开张营业，目前在修的游泳池属于二期工程。 　　宾馆宣传册上也有这样的介绍：“洛阳龙门东山宾馆是一座按四星级标准兴建的园林山水式涉外酒店。占地500亩，地处世界文化遗产景区内，与龙门石窟隔河相望。” 　　一块刻有“景区核心保护区”的石碑与宾馆区内的豪华别墅近在咫尺。 　　香山寺和白园（白居易墓地）是东山上的两处重要景点，东山宾馆夹在两景点中间，与两景点都仅为一墙之隔。游客如想连线游览，必须要穿过宾馆区。 　　据记者核实，东方宾馆属于龙门石窟管理局，仅修建东山宾馆，龙门石窟管理局贷款金额已达上亿元。 　　一个事实是，龙门石窟2000年11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批准为世界文化遗产；而半年后，东山宾馆即破土动工。 　　世界遗产核心区是否可以建宾馆，建多大规模？记者多次向龙门石窟管理局等部门提出采访要求，但没有得到明确答复。 　　据了解，《四川省世界遗产管理条例》规定禁止在世界遗产核心区、保护区建宾馆、招待所、疗养院及各类培训中心等项目。但记者没有发现河南省有类似规定。 　　9月21日，国家文物局文物遗产处处长郭旃说，他注意到了河南省文物局就东山宾馆问题出示的一份情况说明，大意是：东山宾馆原为一处康复中心，申遗中已纳入改建计划，现在宾馆面积已由原来占地6000多平方米缩减到5000多平方米，改建中没有违规扩大面积。 　　而按东山宾馆宣传册上占地面积500亩的介绍，已超出《说明》中所提到的5000平方米的60多倍。龙门当地居民也反映，“现在的东山宾馆比原来的康复中心扩大了很多”。 　　郭旃处长说，遗产处目前还没有去龙门石窟实地测量，如果改造工程擅自扩大面积则属于违规行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北京办事处工作人员说，如果龙门石窟违规改建情况属实，世界遗产中心将会派专家组进行反映性调查。 　　龙门石窟为申报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自1999年起，洛阳市花费2亿元对景区内不利于文物保护、危害石窟安全、影响景观的建筑和设施进行了清理和拆除。其中，投资2000多万元的人造景观“中华龙宫”被炸平。 　　“龙门石窟景区已为历史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东山宾馆千万不要重蹈中华龙宫的覆辙。”一位石窟保护学者不无担忧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