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风流:一个建筑师的建筑孤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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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12-11
来源:景观中国网
一名年轻的建筑师,怀着对中国古建筑的热爱,从1996年开始了他的“建筑孤旅”,看遍了华夏大地上被他形容为“诗一般美妙”的中国古建筑。在寒意日渐浓重的季节里,他的《建筑孤
一名年轻的建筑师,怀着对中国古建筑的热爱,从1996年开始了他的“建筑孤旅”,看遍了华夏大地上被他形容为“诗一般美妙”的中国古建筑。在寒意日渐浓重的季节里,他的《建筑孤旅———一个建筑师的旅行手记》即将付梓,书中记述了他7年里足迹遍布的每一个地方,身心被打动的每一座建筑。
-流水之旅
7年前,刘磊还是同济大学建筑系的一名研究生,因为系里要在珠海承接一个复古建筑的设计项目,他奉导师之命独自上九华山调研。踏上一个人的旅程实在是出于资金有限,却没料到从此将他带上了独行的历程。原本计划两三天内就测绘完毕,但天公不作美,浓雾弥漫,为了拍到清晰的照片,他只好留在山上等待。
正是春寒料峭的季节,白天满山遍野地游逛,晚上就坐在旅馆里盖上几床被子研读佛经。九华山的寺庙给刘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里的庙宇都是民居改建的,因此在尺度上非常接近人,它不像五台山的寺庙那么气宇轩昂,却朴实可亲。”在一个星期的考察期间,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独行的全神贯注与行止自如。
第二年的暑假,作为指导教师,他与领队的教授带着60名建筑系本科的学生去皖南的歙县测绘古建民居。城内斗山街的民宅,原文庙的明伦堂,练江对面的太白楼和散落城关的十几处牌坊;还有城外的古村落郑村、唐模……尽管九华山调研之后的那个夏天,他与同学曾赴歙县写生,但这一次的测绘让他对徽州的古建筑产生了更深刻的理解。
一个月的实习结束后,教授和学生们都返回上海了,意犹未尽的他摸摸口袋里剩余的钱,决定一个人继续走下去。他先是游遍了徽州的一府六县,而后南下江西寻访乐安县的民居,又转道福建观畲族的民居、古田民居与福安民居,走至浙江的时候,日子已经过去了二十天。为了省钱,他一路住最便宜的旅馆,也没舍得给远在山东的父母打电话报个平安。实在找不到他想探察的一处古建筑时,才想起给自己的导师拨了电话,结果得知父母已经找了他半个月,学校也不知他的去向,大家都险些以为他失踪了。他不得不从温州踏上了返程的火车。
这一路纵横的溪流引领他遍游了乡野村郭中的座座乡土建筑,让他深深沉醉在人与土地、山水的无限和谐之中,这一趟旅程后来被他自己形容为“流水之旅”。每到一处,他都希望能征求主人的许可,去亲身体验当地民居的魅力。书本上的描述再详细,也不过是平面、立面、剖面三张图,而建筑的本质恰恰体现在它的空间上。
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坐在徽州民居的天井里,你能感受到被建筑包围着,光线从头顶泻下来,好像把身体都照透明了,有一种自省和醍醐灌顶之感。”走在街巷里,两侧的房屋擦身而过,手能触摸到砖木的不同肌理,那些几百年的老木头还散发出一种令人舒服的味道,“建筑给人带来的体验是全栖的”,果真不假。在一户人家门前,他得到了住宿的许可。夏夜别人为躲避蚊虫都睡在房间,他却搬一个竹榻放在天井中,抬眼就可以看见满天的繁星,早上醒来云从天井上悠悠飘过,他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此后观遍中国的民居,徽州民居仍是刘磊的钟爱,从小喜欢诗词、国画和民族乐器的他觉得,也许是徽州的人文气息与他的书生气相近,因此尤其吸引他。“徽州民居从外观看是整片的白粉墙,简朴之致,但门罩处的砖雕又极尽精细之能事,这与‘马一角,夏半边’的水墨山水画是同源之水。”
尽管专业学的是古建筑,对什么地方有哪些著名的古建筑也心中有数,但真正找到它们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多数情况下,保存完好的特色民居都地处偏僻,往往需要先坐火车,再倒汽车,最后步行到目的地。出入乡村的汽车还经常只有早晚两班,赶不上也就出不了村,此时刘磊索性就不出来了,如果可能就住在民居里,否则就在简陋的客栈里过夜。“暖暖远人村,悠悠墟里烟”的景致是在大都市里无法领略到的,一路拍照、画速写,让孤旅也变得怡然自得起来,他已经开始享受这份孤独了。
-逐日之旅
“流水之旅”戛然而止之后,这年的冬天,他在校园里举办了自己游历皖、赣、闽、浙的民居摄影展。“在旅途中学习建筑,拜建筑本身为师”的理念此刻也在他的脑海里扎下了根,毕业前夕,他再次独自上路,开始了“逐日之旅”。
“逐日”就是西行而去之意,1998年春天在甘、青、藏三省的远行,也是刘磊7年建筑孤旅中最艰苦的一次。出发时他身上一共就带了2000块钱,从敦煌乘车去格尔木的途中,正值夕阳西下,面前是一马平川的大草原,草原尽端起伏的昆仑山脉,就像人身上隆起的肌腱一样,在火烧云的照耀下,仿佛能看到血管和筋脉。
“当时我就对自己说,山那边就是西藏了。”西藏原本并不在这次的行程之内,但既是独行就可以恣意妄为,当下买了南去西藏的汽车票后,他的口袋里只剩下了800块钱。
在西藏的一个星期里,他每天早上出门前先买足了烧饼和包子,再将矿泉水瓶灌满白开水,晚上直到天黑才回到便宜的小旅馆。但生活上的艰苦滋味常常被精神
上的愉悦所冲淡,布达拉宫、色拉寺、桑耶寺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寺庙,将他从“流水之旅”的宁静淡远中挣脱出来,绚丽的色彩强烈地刺激着他的感官神经。在布达拉宫脚下画速写的时候,一位观看许久的大胡子老外提出要买他的两幅作品,尽管他囊中羞涩,连第二次入宫补拍照片的门票钱都掏不起了,但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答应。每一幅速写都记录下他在旅途中被深深打动过的每一座建筑。拜访位于山南的雍布拉康古堡,就经过了近两个小时的步行。当在山巅看到这座相传有两千年历史的宫殿时,被漏底球鞋磨肿的脚趾似乎也不怎么疼了。
在刘磊看来,西藏的美,或者说是布达拉宫的美,是令人屏息和热血沸腾的。这些大自然与宗教的结晶充满了激情与矛盾,壁立千仞的布达拉宫宫墙是由毛石乱砌而成的,而汉式屋顶则用金箔打造,金制法轮、胜利幢和吻兽更是精美绝伦。他感叹:“藏族建筑是真正的色彩建筑,没有一个民族对色彩的运用能像藏人那样炉火纯青。”
布达拉宫与徽州民居,是看遍中国建筑最吸引他的两种风格的建筑,对它们倾注的情感也迥然不同:“对布达拉宫是惊叹,是高山仰止,但你知道那不属于你,因为那不是你宗教生活的必须。而徽州民居不然,它好像就是你的一部分,属于你的文化范畴。”
“逐日之旅”的确让他感受到自己离太阳更近了。
-浮云之旅
时间随着每个暑假的行走进入了1999年,刘磊离开了他求学7年的上海,进入清华大学的建筑设计研究院工作,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建筑师,但他的“建筑孤旅”并没有中断,这年他完成了“浮云之旅”———对西南地区的民居的考察。“广西、贵州、云南、四川丰富的少数民族和他们各自信奉的风俗文化、所处的地理气候,共同造就了属于本民族的民居形式。”傣族人开敞布局的干阑式住宅,白族人受汉文化影响修建起的“四合五天井”、“三房一照壁”式的居住形式,而对于更多分布在高山峡谷间的少数民族来说,由于恶劣的生存条件,神龛和各种类似“风水”的禁忌在他们的民居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一路追逐浮云飘忽的足迹,或星夜兼程,或流连忘返。在他的心目中,一个人若能以他的职业作为自己的信仰是幸福的,而他的信仰就是建筑。“如果是天才也许仅仅‘悟言一室之内’,便可参悟天机,而后知后觉的我只能选择行走。”学生时代,刘磊曾对自己的老师立下豪言:30岁之前看遍中国的古建筑,35岁之前观遍欧洲。2002年夏天带一身酷热从新疆归来,结束了交织着沙漠、绿洲、古城的“西域之旅”后,他的第一个目标就已经实现了。如果说还有一些地方没有涉足,那也是因为没有吸引他心之向往的古老建筑。
一个偶然的机会,正在创建建筑网站的昔日同窗看到了他几年旅途中的照片、速写和手记,便鼓励他将文字和图片整理出来,发表在网站上。尽管双脚所及之处足以令他自傲,但他一直认为自己仍然属于积累的阶段,需要看的还很多,需要走的路也还很长。他期待蓄势之后的那个顿悟,就像坐在徽州民居的天井里,陡然感受到从头顶倾泻下来的天光一样。
三年前刘磊在清华园着手梳理他的“建筑孤旅”,每天回忆、写作,陆续完成了“流水之旅”、“浮云之旅”、“逐日之旅”和“西域之旅”。他常常能回想起一个情景:独坐乡间山头上的自己,凝视山脚下的村落静静地出神。不借助任何的媒介,从视觉、听觉甚至嗅觉,与建筑、山水、一切你所要面对的东西直接面对,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他也常常回想起在通往拉萨途中看到的衣衫褴褛的朝圣者,自己的每一次出行,都伴随着疲惫、艰辛甚至病痛,但当历经跋涉,终于在夕阳里赶到自己向往已久的建筑脚下,一切身体上的不适都不复存在了,这也应该是对建筑的朝圣之旅吧。
沉醉于中国的古建筑,作为一名年轻的建筑师,刘磊认为那才是属于自己的。但许多东西即使我们慨叹惋惜,也是去水无情。“木质结构为主的古代民居的确不太适合现代生活的需求,不耐久,卫生设施差使它们必然被时间丢失。”江浙一代的古民居早就被铲平了,北京的四合院恐怕也快绝迹了,他的孤旅也在对这些不知哪一天就会消失的美做着最后的记录,也许抓住古老建筑中的神才能把形延伸下去。
一座建筑从修建到老朽就是一个生命的轮回,刘磊会跟随他自己的脚步,用手中的画笔去继续体会这生命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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