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古城保卫战,有这样一位“80后”
姚远在北京钟鼓楼地区进行调研 姚琪摄
尽管前一天为写古城保护的政策建议熬到了凌晨4时许,但他依然早早守在了约定的咖啡馆,反倒是记者晚到了。“没事,我不急。”他笑着安慰。
正是眼前这位脾性温厚的“80后”书生,在两次南京老城保卫战的“枪林弹雨”中冲在了最前线。2010年底颁布实施的《南京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条例》,在草案公开征求意见中,他和其他学者联名提出的建议,有40处被采纳进了最后的条例中。
生于1981年的他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1999年从金陵中学毕业后,考入北京大学,现为北大国际关系学院中外政治制度专业博士研究生。因在老城保护中的贡献,他获评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的2010年度中国文化遗产保护十大杰出人物。评语中这样写道:一支笔,是他的武器;一份坚持,凝聚着他的毅力。曾经的高考状元,如今用行动保护城市灵魂,用努力传播文保理念,用执着维护城市的古朴。
他,就是姚远。
“人微言轻,但做了,才问心无愧”
从2002年开始,姚远就开始关注南京老城区——他眼里的“南京之魂”。
南京老城区在2006年和2009年曾两度被视作“危旧房区”予以拆除,因此也催生了两次“南京老城保卫战”。
“600多年来,秦淮老街没有毁于清军入关、太平天国等历次内战,也没有毁于日本侵略者的炮火,难道却要彻底毁在我们这代人的手上吗?”姚远在2006年8月的第一封呼吁书中如此陈情。
当年的拆迁涉及总面积达数十万平方米的5片历史街区,这些姚远眼中“老南京仅存的最后一点种子”,据说只是为了给一批房地产项目“让路”。
姚远心急如焚。
姚远:有人建议我写信呼吁。尽管人微言轻,但做了,才问心无愧。我就从人大、政协的网站上查代表、委员,找专家、学者,找了300人,一个一个地写信。信发出的第二天,我就接到中国文物学会名誉会长谢辰生的电话,80多岁的谢老表示坚决支持,让我备受鼓舞。
这300封信犹如巨石入水,掀起了保卫战的第一股狂澜。随后,16名专家联名紧急呼吁。2006年10月,中央有关领导批示责成相关部门调查处理,还要求加快制订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条例。但旧城改造的推土机,依然我行我素,将一面面古墙碾在轮下。
姚远:没能整体保住这些历史街区,近50万平方米的历史街区只残存了几个孤立的文物点。第一次保卫战并不能说是真正的成功。
2009年初,因为建设高档住宅区的需要,鲜红的“拆”字再次刷上老城区的墙头。4月下旬,在梁白泉等一批南京知名学者的声援下,姚远再次撰写了一篇呼吁信。随后,经过专家联署的呼吁信再次受到中央的重视,南京市政府宣布要按照“整体保护、有机更新、政府主导、慎用市场”的16字方针保护古城,拆迁这才全面停止。
姚远:第二次的保卫行动可以说是很成功。2008年《历史文化名城名镇名村保护条例》的出台为第二次行动的胜利提供了法律的保障。去年,南京市也颁布了地方性的保护条例。
姚远给梁白泉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位南京博物院的老院长一提起他,就兴致盎然:“他生长在莫愁湖边,那自古以来就是仁爱积淀的地方。”在梁老看来,姚远对于南京的理解,对于南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把握,在当地中青年中“无人能及”。所以,“姚远才站到了南京古城保护的最前端”。
“不要支离破碎地理解古城保护”
古城保护,是一个全国性问题。姚远认为,南京市曾有很好的城市建设理念:“保老城、建新城”,“老城做减法、新城做加法”。但是,现有的财政机制让土地成为政府主要的收入来源。“为了商业开发,有人不惜把地表上的一切古建筑拆掉,把地下的丰富文物遗址挖掉。”
他不讳言,地方政府的文物保护理念也十分陈旧。
姚远:我听到不少区县领导说过,拆掉历史街区是“合法”而不“合理”。所谓的“合法”是指这些区块没有被划为保护区,建筑没有被列入文保单位,可以拆。其实,这种理解有误,人们应该把它当作一个整体来看待,而不要支离破碎地理解古城保护。
在姚远看来,古城决不能按照经济压倒一切的逻辑来运作。政绩观或者考核机制的偏差如果不修正,在面对这些问题时,办法最终还是会回到“拆”字。
姚远:拆迁往往将百姓腾空,建成高级会所、购物中心或者酒店。经济发展了,但传统文化解体了,民俗风情消失了。城市徒有艳丽的壳,却没有值得铭记的魂。
随着调研与思考的深入,当《南京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条例(草案)》上网公开征求意见时,姚远联合一些专家学者,积极起草,提出修改意见。比如,他和其他4位专家联名提交了“《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条例(草案)》修改意见”,他个人提交了“关于举行南京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条例立法听证会的建议”以及“关于进一步完善南京名城保护立法的建议”等等。当正式条例公布实施时,他高兴地看到,他们当时提出的修改意见中,大约有40条被采纳了。
姚远:我觉得最有价值的,是“整体保护”、“政府主导”的原则被明确;老城改造条款被删除,改为老城保护;历史文化街区保护对象更加符合实际。
“关键要有人能够站出来”
4年间,两次保卫战,现在的姚远,尽管学的是国际关系,但对于文物保护方面的法律条文已经如数家珍。除了故乡南京,近年来,他越来越关注求学所在地的北京,参与过保护梁思成故居、东四八条、西四北大街、宣南及反对圆明园重建等重大文保事件。
2010年4月30日,听到钟鼓楼地区将开发“时间文化城”项目,他立即奔走呼吁。在各方努力下,去年12月3日,国家文物局对“钟鼓楼·北京时间博物馆”批复,钟鼓楼时间文化城项目正式宣告终止。
谈及这些事的感受,他说了两个词:参与和法治。
姚远:关键要有人能够站出来。第一个人站出来,就会有第二个人跟上,专家和媒体也会介入,事情就能在公开博弈中得到较为合理的解决。我国目前民间的文保力量正在逐渐成长,公民参与将成为构建良性社会机制的重要力量。
在姚远看来,政府的很多失误是因为政策制定的封闭性,推土机开到门口时才告知公众。公民参与,就要求行政更加透明、公开。
另一大感受,就是斗争成果一定要通过政策或者法律法规的形式巩固下来。尽管只是一纸文书,但只要有人去触动,它就能“站起来”,变成一套强有力的程序,约束政府行为。
古城保护的难题并不仅仅出现在中国。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欧洲和日本的经济进入高速发展期,老城区成为争夺的对象,拆迁的重锤同样四处挥舞。但如今,不动产税或者物业税的设置让西方政府摆脱了土地财政的钳制。
姚远:政府用收取不动产税提供公共服务,比如为社区修地铁、建公园,让不动产保值增值。楼盘升值后,政府再征税,再提供新的公共服务,形成良性的循环。
在这样的制度设计下,政府会主动去营造更好的人居环境来提升区域价值,文物保护工作可以做得更好。遗憾的是,国内没有这套机制,路灯、绿化,方方面面的钱都来自土地财政。
姚远认为,政府提供公共服务,让大家安居乐业,修好自己的家,是取代以往腾迁手段的好办法。
姚远:国外有很多重视挖掘传统街区文化价值的成功经验。比如,在日本,当地自治会、商会发展传统工业,建立社区博物馆,将民俗风情通过人的活动展现出来。社区的魅力,是由居住在这片土地上人物的魅力而产生出来的。
临近毕业,姚远也奔波在求职路上。曾经有媒体说他为保古城弃学术清谈,他“辟谣”道:“既需要对公共事务的关注和行动,也需要扎根现实的学术研究,这样才能让我们的城市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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