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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志华:中国建筑传媒奖杰出成就奖

admin 2012-12-15 来源:景观中国网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1929年9月2日生于浙江省宁波市。祖籍河北省东光县。1947年入清华大学社会学系,1949年转营建系,现建筑学院。1952年毕业于建筑系。1989年与楼庆西、李秋香共同组创“乡土建筑研究组”,进行事乡土建筑研究。

 

<p>    陈志华</p>
陈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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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陈志华乡土建筑研究著作。</p>
陈志华乡土建筑研究著作

 

  人物简介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1929年9月2日生于浙江省宁波市。祖籍河北省东光县。1947年入清华大学社会学系,1949年转营建系,现建筑学院。1952年毕业于建筑系。1989年与楼庆西、李秋香共同组创“乡土建筑研究组”,进行事乡土建筑研究。指导研究生做了浙江省诸葛村和江西省流坑村的保护规划。

    1952年毕业留校任教后,曾经讲授“外国古代建筑史”、“文物建筑保护”等课程,是中国第一部外国建筑史教材的作者。主要著作有《外国建筑史》、《外国古建筑二十讲》和译著《走向新建筑》《风格与时代》等。

    陈志华教授同时也是中国乡土建筑研究的倡导者。从1989年开始,陈志华率领清华大学建筑学院的乡土建筑研究组,专门从事乡土建筑遗产的研究和保护工作,提出并实践了“以乡土聚落为单元的整体研究和整体保护”的方法论,为民居和乡土建筑领域开辟了新局面。

    近20年来,清华乡土组对全国范围内的近30处研究点展开了深入细致的考察工作,出版了40余部专著,在国内外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国际文物建筑保护界的权威费尔顿爵士,受陈志华教授的研究工作启发,向ICOMOS(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建议于1999年10月在墨西哥召开的第十二届大会上提出乡土建筑要以村落为整体进行保护的主张。

    作为国家文物局的长期顾问,陈志华教授多年来一致致力于让国家文物局重视乡土建筑的保护。2007年4月在江苏无锡举办了以“乡土建筑保护”为主题的中国文化遗产保护论坛,100多位专家学者倡导全社会重视对乡土建筑和它所体现的地方文化多样性的保护。会议通过了国内首部关于乡土建筑保护的纲领性文件《中国乡土建筑保护———无锡倡议》。2007年陈志华教授又提出:中国乡土建筑为东方农业文明之见证,尤其表现在宗祠、庙宇和文教建筑三个元素上,它们分别对应着宗族、泛神崇拜和科举这三样西方文明没有的制度或观念。这从世界文明史的高度总结了中国乡土建筑的意义。

    颁奖词

    毕生以严谨和开放的学术态度在建筑教育和研究领域耕耘,从对西方建筑的研究到中国乡土建筑的研究,成果丰硕。并以其批判性的学术精神为我国的建筑评论做出了重要贡献。同时,他不满足于做一个书斋中的学者,常年奔波于田野乡间,尽一己之力,用书写和文字、呼吁和人道关怀,与中国经济大潮席卷下的功利和短视、麻木和贪婪作着不懈的抗争。

    对话建筑师

    不敢回访考察过的村落,受不了看见它们毁灭的痛苦

    作为中国文化史的一部分,乡土建筑正在快速消亡

    南方都市报:您今年83岁高龄了,还在为了保护乡土建筑,坚持在农村、山区这样的一线工作吗?

    陈志华:是的,说实话现在愿意做这样的工作的人太少,每年都是我和李秋香老师亲自去,加上几个学生,总共只有三四个人,但20多年来从未间断过。前阵子,我刚刚从村子里回来,可惜年龄大了,这次把腰椎弄坏了,不太能动。但是,好了之后,我肯定还是要继续工作下去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做下去。

    南都:在清华,您原本是从事外国建筑研究的,但从1989年开始,您毅然决然转而做乡土建筑研究和保护,从60岁做到今天。这种转变是怎么形成的?

    陈志华:正是因为长期从事外国建筑的研究,所以对欧洲保护老建筑的精神、对文化传承的热情,特别有感触。此外,我还有很强的农村情结,乡土建筑是我几十年来牵魂的心爱。

    我母亲是一位大字不识、连名字都没有的乡下妇女,只叫“大丫头”,但是她是织布能手,我享受了她一生的慈爱,每天晚上闭起眼睛等她过来给我轻轻整一整被子。八年抗战,为了躲开日本强盗的占领,我随老师躲在高山群中,是还说不上生活温饱的农家养活了我们。

    我永远并且时刻都忘不了农民,不论中国还是外国,在社会工业化之前,连城里的房屋都是农民来造的。一到农闲时候,他们便背起锯子、斧子、刨子到城市里卖血汗。工业时代之前,农村的房子常常比城市里的还更有创造性,农民自己做主、自己欣赏,在自己房屋上创造可以更自由、更精致,不断加工翻新。这些农村的房子,也就是我们说的乡土建筑,是中国文化史的一部分,它们正在快速消亡,我希望我能保护它们。

    南都:乡土建筑就是指农村那些居住的房子吗?

    陈志华:中国乡土建筑的一个特点就是它往往形成一个完整的村落———不是东一个房子、西一个房子。我们所从事的乡土建筑保护,是以村或者小镇作为一个研究的地方,这一研究周围的一大片就带动了。以前搞民居就是搞一个居住建筑或者是一个戏台,我们面对的则是一个完整的村子。这个完整的村子是一个非常有机的系统:一个孩子生下来了,祠堂里头就有你的登记了,有你的“身份证”了,有的生孩子就在祠堂里挂一盏灯;肚子疼了就要到庙里烧香;甚至家里的牛跟邻居的牛打架了,就到牛神庙、马王庙,还有柳四相公庙去烧香;当然,日常拜神的小土地庙、文昌阁、文峰塔甚至水井、坟墓都算是乡土建筑的部分。我们整个乡土文化都在这样的村落里得到表达。所以我们说的乡土建筑是拿这个村子作为单位,而不是单独讲这个建筑、那个建筑。

    从政府到民间几乎没人重视我们自己的传统和文化

    南都:在您看来中国的乡土建筑、乡土文化都十分宝贵,可是对比欧洲的情况,破坏却十分严重。

    陈志华:研究了一辈子外国的东西,发现我们中国自己的东西没人保护,你看欧洲人研究建筑多细呀。我记得在意大利北部的一个小城市的交流学习中,当地大学的一位老师兴冲冲地一定要带我去他家参观。千万别以为他家是什么豪宅,到了才知道是一个城墙的角楼,进到家里要上一段又窄有陡的楼梯,家里居然没有厕所,内部也显得十分粗糙。但是,这位老师因为有这样一个家非常得意,觉得能住在这样有历史的房子里才是有身份的象征。如果在我们国家,这种地方要不成为旅游景点,要不就被拆了重盖起所谓现代化的房子。

    南都:相对而言,我们太不尊重和珍惜自己的历史和文化了。

    陈志华:是的。我记得意大利的那个小城里有条古老的巷子,住在巷子里面的居民当时正打算给小巷写历史,每个人都很有参与感,大家决定分工合作,小巷的一位居民告诉我,只要他们写出来,政府就会负责出版。而反观国内,今年我为了出一本乡土建筑保护的书找到各个出版社,结果根本没有人愿意出这样的书,一定要自己花大把的钱来出,这也说明从政府到民间几乎没有人重视我们自己的传统和文化,是非常可悲的。

    南都:所以从开始做这项工作就是您自发要做的?

    陈志华:确实是自己想做的。在国际上,关于古建筑的保护形成一股趋势,有理论研究和实践出现,其实也是上个世纪60年代的事情。我认为在中国,能代表传统文化的建筑基本都在农村,这些建筑是中国历史的见证,可是它们在遭到前所未有的破坏,却没有人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没有人想要去保护它们,既然没有人去做,那么我来做。从1989年开始,二十多年来我和楼庆西、李秋香老师去了无数个村子,暑期的时候带上清华的建筑系分来的几个需要实习画图的学生,一起下乡了解村子的历史、社会组织,勘测、照相、画图。退休之后,清华还给我留了间办公室,有张办公桌,有了自己的空间,专门来做乡土建筑保护这个课题。

    南都:您做乡土建筑研究保护这20多年时间,觉得乡土建筑被损毁最快速、最集中是发生在什么时期?

    陈志华:这个很难说,到现在这种高速的破坏都没有停止过,但每个村子又不一样。有些村子年轻人去外面打工,赚到钱寄回家,父母就立刻拆了老房子,去建新房子,觉得非常有面子,所以有钱、富裕的农村老建筑被毁得更快。相反在偏远的山区,古老的建筑保存得相对要完好些。有些村子我们去考察,告诉他们保存老建筑的意义,可是过不了几年,县长、县委书记换了,为了所谓的政绩,他们又毫无顾忌地大拆大建,于是整个村落在短时期内面目全非。

    有那么一个县,早期我们去考察了他们267个村子,这些旧村子太美了,有山有水,我们在这些村里走了无数遍,用心记录它们的全貌,并告诉当地人保护古建筑的意义。去年,我又去到这个县,当地领导客客气气请我吃饭,我一个老头子能吃什么,就是苦口婆心希望他们多保护一些当地的古建筑,县长说我们决定保护2个村,其中还有一个是革命司令的老家。我非常痛心,和领导说两个太少了,是不是能再多保护一些,几个领导当下商量一下说:看您的面子,我们再多保护一个。

    我知道,在这个功利的时代,想要完整保护这些古村落、古建筑根本不可能。这么多年来,我所知所见的被破坏的村落多到无法统计,而且破坏速度之快令人痛心,这种大趋势挡也挡不住。

    担心后继无人,有些建筑师只做漂亮的假古董

    南都:您为这项工作如此费心投入,而这些古建筑被破坏的结果势不可挡,那么您觉得自己付出的努力是否有意义呢?

    陈志华:当然有意义,正是知道意义重大,所以才坚持做到现在。我觉得我做的这项工作最大的意义在于,一个号称有数千年历史文明的国家、民族不能把自己历史载体的重要的一部分就这么给消灭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假如在历史和文化上产生了空白,今后将何以为继?

    你知道中国天字第一号的国家文物是什么吗?是“北京人”头盖骨,可是我们弄丢了它。你说这个头盖骨丢了又有什么关系?既不影响吃喝,也不影响工作。文物作为文化载体的价值和意义,是一个需要较高文化、较高文明程度的社会才能体会到的,这也是我们工作如此难做的原因。尽管如此,只要我的工作对于文化的传承还有一点积极的意义,那么再艰难我也不会放弃。

    南都:您会有后继无人的担忧吗?

    陈志华:感觉确实是后继无人了。这个时代,钞票的威力比文化的威力大很多。建筑师只想去盖新房子,不愿意去保护老房子。我们有不少优秀的学生回头来经常劝我,还是要去盖房子,否则很难有所作为。今天,我们几个老人家还在做着这份保护的工作,但是究竟五年以后会怎样,我真不敢想象。所以我也想呼吁一下,希望有更多的年轻人能投身到这个工作中来。

    南都:就我们所知,在中国当下的建筑界,也有越来越多的建筑师和学生对传统村落和乡土建筑类型产生兴趣,应该不会像您说的这么悲观。

    陈志华:我知道现在也有些学校在搞乡土建筑,但是他们所做的和我们不大一样。他们所做的研究绝大多数是为新项目的设计方案寻找思路和启示。而我们则是完全按照国际标准在保护真正的老房子。我很不喜欢打着“中国传统营造”的幌子来做“假古董”的事。有一些知名建筑师把房子翻翻屋角,垒一些砖头、瓦片,就觉得自己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这种乍看漂亮的假古董不如不要。也许我有些悲观,但是我希望建筑师能凭自己的良心做事。

    研究中吃再多的苦,也比不上看见古建筑消亡的痛苦

    南都:第一届建筑传媒奖的杰出成就奖获得者冯纪忠先生就说过,所有的建筑都应该是公民建筑,只有具备良心的建造才能被称为建筑。您这里也提到建筑师要凭良心做事。

    陈志华:没错,良心是我们今天非常需要的,冯纪忠先生大我十岁以上,是一位良师益友,我们应该记住他说的话。

    我在欧洲的意大利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国内有些与建筑相关的代表团过去参观,大使馆都会让我去讲解一下。遗憾的是,其中有些老师会说,你看罗马的一些古建筑不也是保护得很糟糕,古罗马的建筑不也用砖头修修而已。实际上,这些老师根本不知道全世界文物建筑大规模、有理论的保护,成为国际性时间,也只是1960年代的事情。而古罗马的一些所谓用砖头修复的老建筑,是在中世纪被重修。不了解历史,就妄作评价,是件很糟糕的事情。

    南都:您专注做了乡土建筑保护20多年,遇到无数的阻力、挫折,那么让你最有成就感的又是什么?

    陈志华:最有成就感的是出了不少书,这些书从文字、照片、绘图等各个方面记录保存了中国古老村落的原貌,尽管现实中它们不断地消失,但是毕竟我们还留下了珍贵的资料,这是让我觉得最满足的。此外,通过我们的努力,还比较完整地保留下了浙江的诸葛村,这个村落目前被列为国宝单位。前几年,他们刚刚上任的领导动过给村子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念头,我就劝他,文化遗产已经有些变味了,申报成功可能对村子并不是真正的好事,而这位领导接受了我的劝阻。诸葛村也是我这么多年保护工作中唯一可以提出是较好、较完整保护的。

    南都:您做这些乡土建筑考察大多非常艰苦,甚至有些是在做无用功,您会经常回访这些村落吗?

    陈志华:只是偶然回访,不敢大规模回访,因为受不了打击,受不了亲眼看见它们毁灭的痛苦。我在研究和保护的工作中吃再多的苦,包括坐几十小时硬座火车,被当地人驱逐,和乞丐住一起,等等等等,都没有我亲眼看见这些美丽的乡土建筑快速消失带来的痛苦强烈。

    最近,我看见一个有趣的新闻,说的是欧洲一个小镇的地下发现了金矿资源,想要采矿的代价是要毁掉地面上的村落,可是当地村民则表示,要村子,不要金矿。我就想如果这事发生在中国的农村,又会是一种怎样的结果呢?

    获奖感言

    希望年轻人继续做乡土建筑的保护工作

    今天跟各位新老朋友没有见上面,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很不巧身体出了点毛病。可是呢,我也有条件看到了一些前几次活动的记录,很受鼓舞,觉得这个工作做得非常好。我这一次只有请病假了(笑),当然以后要争取健康地来参加(这个活动)。

    这个活动对我过去的工作有一些肯定,我很高兴,很不容易,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既然给了我这样的鼓励,那意思就是说,等我病好了,我还得好好做,尽量做,直到最后一口气。干得好不好不一定,可是我肯干,这一点我可以向大家保证。我希望有其他的同事能够理解我的工作,也希望有那么一些人来继续这项工作。这是非常迫切的。

    有个出版社让我和其他同志合作,出一套比较全面的关于中国乡土建筑的书。说实话,这套书已经做不出来了,很多(建筑)已经没有了,有的人也不擅长,再做确实很不容易。这是一个很大的遗憾。一个有几千年文明的民族没有能力完整书写自己的历史,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损失。大概很多同志还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但实际上我觉得已经是定论了。希望今天到场的身强力壮的年轻朋友们,有可能的话也做一些这样的工作。我知道现在建筑师是一个热门的工作,你们在百忙之中来关心学术工作,这对我是很大的鼓励。

    我今天最主要想说的,是我从冯先生(冯纪忠)那里学来的一句话,“所有的建筑都是公民建筑,特别是我们这个时代。如果不能为公民服务,不能体现公民利益,它就不是真正的建筑。在学术上,在教学上,这个理念我坚持了几十年。”

    看到这句话,我非常非常感动。冯先生说他坚持了几十年,但我才刚刚学会,非常惭愧。但是我向朋友们保证,我在以后跟上,再跟上,再跟冯先生学习。我希望人人都记得这句话。我愿意做冯先生的学生,这一句话就够我用几十年的。这一生成绩做得不好,多有缺点,请大家指出,懂了,我就改。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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