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洛夫：“新自然运动”——超越传统的环境主义和可持续性

理查德•洛夫，知名记者，撰有8本关于“将家庭、自然和社区联系起来”这一主题的著作，并作为“儿童与自然网络”（Children & Nature Network）名誉主席和联合创始人。

　　您认为“自然”的主要特征应该是什么？您热切提倡人与自然重新联系，您认为自然对孩子们如此重要的最主要原因是什么？

　　理查德•洛夫（以下简称洛夫）：每当谈及定义自然，我们常常求助于诗人和哲学家。而我的定义很简单：在人类体验到与其他物种有意义的亲密关系的任何地方，人类即存在于自然之中。根据这一定义，在城市中和在荒野中一样可以找到自然环境。当我们理解了这样的自然，就能一眼将其辨认出来。在一个城市里，这可以是一个公园、一个有树的安静角落，或在门外生长的几盆蔬菜，甚至是一处可见云天的宁静之所。城市规划者应该认真思考他们如何能在项目中融合自然元素。一项国际研究表明，在包括中国在内的许多国家中，儿童的自然体验率较低。调查中只有5%的母亲说她们的孩子在户外玩耍时探索自然。儿童与自然越来越割裂。这对于孩子本身，对于社会，都是一种不幸—因为翔实的科学研究证明自然对于精神和生理健康，对于学习能力和社区和谐都大有裨益。在我的书《自然原则》（The Nature Prineiple）和《林间最后的小孩》中，我描写了关于自然缺失症（Nature-deficit Disorder）的假设，描述了人类疏远自然的代价。仅举一个例子，我们知道童年的负面压力会导致过早衰老和成年后慢性病风险的增加。自然的其他益处还有很多，其中包括舒缓压力、帮助各年龄段的人康复和集中注意力等，这里不作一一列举。如果我们继续破坏我们周遭的自然，自然世界对我们认知和健康所带来的益处也将消失，而人与自然如果不能重新建立联系，这样的益处必将消失殆尽。 
 

中文版《林间最后的小孩》封面

　　在让孩子们有机会置身于自然怀抱的过程之中存在哪些挑战？

　　洛夫：城市、社区、家庭和学校中的阻隔了自然的不良设计是一个主要挑战。这包括道路交通，以及在教育和商业实践中对于自然世界价值的一贯的不重视。而且，儿童及其家长的生活都太过繁忙，学习和工作占用了他们大量的时间，而当他们闲暇时，又习惯走向电脑或进行其他娱乐活动。研究者发现，在与自然进行互动仅1小时之后，注意力和记忆表现能够提高20%，了解这点，也许对家长有所帮助。家长和教师们如果能够被告知这些讯息，就会明白鼓励儿童在自然中自由活动的显而易见的好处。

　　在您所从事的“儿童与自然网络”（C&NN）的工作之中，取得了哪些成果？

　　洛夫：C&NN是研究者、教育者和致力于儿童健康与福利的人们共同分享的一个网络系统，这一网络提供了该领域的最新资讯与研究。研究的摘要介绍可免费阅览或进行下载。
虽然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但已取得了令人鼓舞的进展。我们已经看到市和州层面的支持性立法，我在国会就支持儿童与自然问题发表证词之后，也得到了来自美国国会的鼓励。我已经应邀与保健专家、建造商、公园和娱乐设施官员、政府官员、大学领导及其他人进行交流。许多人开始转变，许多人也备受鼓舞。一项重新邀请自然走入我们生活的运动正在发展壮大，当然我们也看到我们需要更快地改变。正是由于C&NN，现在有数千的儿童、家庭和社区在自然俱乐部中互帮互助，并相约一起去户外探险。这一网络已经为这一共同使命创设了一些措施——例如“区域领袖”、“自然领袖”、“自然家庭”和“自然教师”等小组——以及免费的参考材料，以帮助他们成功。据最新统计，在美国、加拿大、新西兰、澳大利亚和哥伦比亚还有102个草根领袖活动。这些活动的规模从城市范围到国家范围不等。C&NN自然服务网络鼓励会员们分享他们有关恢复自然工作的视频。在更大的尺度上，美国农业部林务（USDA Forest Service）最近投资了100万美元，用于在18个州开展帮助鼓励儿童户外活动的项目，美国的第一夫人已将自然包括进了她的“让我们动起来”（Let’s Move）活动中。

　　您在个人的博客中列出了一系列给景观设计师的建议，其中哪些方面应该最优先考虑？

　　洛夫：每个区域都不同。所以，如果我们要想象一个未来，为什么不设想一项运动—我称之为“新自然运动”——它包含、但又超越了传统的环境主义和可持续性，是一项可以触及社会每个角落的运动。第一步的工作也许是召集教育者、景观设计师、城市设计者和建筑师、医师和其他专业人士，以找到最好的途径使城市或社区重新变得“自然”起来。共同的目的是：人类与自然的重逢将创造或提高人类和经济的潜力。可以通过一些讨论，以科学的论据支持与自然接触的益处，包括认识到更健康的生存环境能够增加人人皆可获益的人类-自然的社会资本。专业人士可以为城市开出健康处方，而这一处方将演变成为具有实际意义的重建规划。他们或许会考虑如何重建当地的粮食网络；如何建立一座都市森林，以帮助净化空气和提供林荫；或者如何改善都市野生动物的生存状况。他们可以谈论如何使自行车和人行道自然化；如何提供更洁净的交通；如何制订政策以鼓励绿色屋顶、绿墙和绿色校园的设计。城市可以成为生物多样化的引擎。设计师威廉•麦克唐纳（William McDonough）——曾在中国开展过广泛的工作—他建议，即使是在人口稠密的城市中所创建的社区，也不仅应该减低我们的碳足迹，而且应该创建湿地和其他野生动物生境。考虑到绿色城市可以积极地重塑健康保健、旅游业和执法，这样的一种运动也许能够建立一个将绿化城市所带来的经济效益考虑在内的区域打分标准。

荷兰的一个生态社区

　　您的书《林间最后的小孩》中提到，那些偶发的、自发的活动对儿童的精神世界有深刻的影响，但是，这类探索活动通常伴有不确定性和潜在的危险。您如何看待孩子的自发活动中存在的安全问题？

　　洛夫：是的，的确存在危险。如你们所知，危险是成长的一部分。某些以有形挑战的形式存在的危险可以提升（孩子们的）信心。这其中关键的是使风险可控或可接受，同时与此相比，儿童肥胖、精神抑郁和其他与久坐不动的生活方式相关的疾病则具有更大风险。在书中列举有一些如何去做的建议。如果我们想要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够体验自然，我们需要比我们前辈的父母们更为积极主动。
　　要做“蜂鸟家长”。如同一位家长所说：“我倾向于与孩子们保持身体上的距离，让他们自己探索和解决问题，只是当（并不经常发生的）安全问题出现时再靠近。”请注意，她并不是在绚烂多彩的自然环境之中时刻看管着她的孩子，而是退后，为孩子们独立的自然游戏活动提供空间—虽然不如她孩提时那般自由，但这种游戏还是很重要的。
　　教育你的孩子去留心（别人的）行为举止，而不是只是叫他们当心“陌生人”。我们可以发起一个活动—观察小组，请参与的家长们一周花几个小时坐在前面门廊或草坪上，以这样一种方式，当孩子们玩耍时，他们随时在那儿，但又保持一段距离。鼓励孩子们在一起做自然活动。一些青年人正在创造他们自己的儿童自然俱乐部。我们可以创立或加入一个家庭自然俱乐部。家庭的自然俱乐部在美国各地开始竞相发展起来；有些拥有700多个会员家庭。它的理念是将多个家庭集合在一起，去远足、一起做园艺，甚至一起进行河流改造。我们听家庭自然俱乐部的管理者们说，与单个家庭外出相比，当家庭集合在一起时，孩子们玩得更富于创造力—他们可以和其他小朋友一起或单独玩耍。C&NN的家庭自然俱乐部提供了关于如何开始创立自己的家庭自然俱乐部的免费下载指南。显然，并非我这里所说的所有观点都适用于中国，我非常想知道中国的创新之处。但我可以肯定地说，通过与自然世界的联系，每个儿童和成人的生活都能够丰富起来。

　　随着时代变迁，孩子周围有越来越多样的因素，比如电脑游戏、上网、社交网络等等影响着孩子们户外活动的开展。作为一位著名的记者和两个儿子的父亲，您怎么看待这些因素在儿童成长及个性发展中的影响？

　　洛夫：是的，我有切身的经历。将孩子们从椅子上和电脑游戏中移开，可能很困难，甚至可能会有媒体戒断症状。在我看来，走向自然并不是反对都市生活、反对技术，而是让孩子们知道同时生活在数字和现实的世界中，是一项多重的任务。使用电脑可以使我们处理智能数据的力量最大化；而自然环境会激发我们所有的感官，加快我们学习和感觉的能力。我很幸运，能够常常带着我的儿子们去钓鱼，他们可以在附近的自然空间里玩耍。以我的经验，当被鼓励到外面去玩的时候，一开始孩子们也许不高兴，但是没多长时间，大自然就会展示出它的魔力。目前，美国幼儿园里的孩子大约有70%~80％的时间是坐着不动地被看护着，这还没有将他们睡觉吃饭的时间计算在内。孩子们只有2%~3％的时间花在剧烈运动上。经发现，15岁孩子一天之中能够有一个小时剧烈运动的仅占17％。普遍的近视、哮喘、肥胖、维生素D缺乏、焦虑和抑郁的发生率增长并不是巧合。电脑、互联网与之相干吗？答案是绝对肯定的！并且，与电视、不安全的城市以及空闲时间太少的家长等因素同样有关。鉴于我们所知的在自然中渡过有意义时光所带来的好处，以及在这种与大自然的联系之中发现的乐趣，我们有责任鼓励青年们自己去体验。不管我们生活在中国还是美国，我们的生活越是变得高科技，我们所有人就越是需要自然。（高枫 采访，钱瑾 译，涂先明 校）

　　原文摘自《景观设计学》2012，（02），总22期：78-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