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盖里：我从没做过解构主义建筑

　　经常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你设计房子的时候是不是就是拿一张纸揉一揉，扔在桌上，成什么样子就做什么？这么问，大概是因为我在参演的卡通片《辛普森一家》中就是这么做的。我也希望做设计能这么简单。

　　我非常热爱建筑，它已贯穿我的一生，我对建筑是非常认真的，也就是说，当你为业主进行设计的时候，需要尊重业主的需求，考虑建筑的功能、服务、建造计划、预算等等。同时，建筑师对于建筑的社会价值也负有专业上的责任，需要尊重建筑的运转方式、建筑的气质，要尊重周围的建筑，把建筑看作环境中友好的一份子。

　　我的建筑设计渐渐把自己引入对技术的关注中，成立了盖里技术研究中心，基于法国的航空软件CATIA，用于对类似设计的技术支持。在美国和欧洲，建筑设计者对于建筑的建造和设计的实现所承担的责任正变得越来越少。我认为这是错的，建筑师必须承担更多的责任，全程跟踪建造过程。通过应用设计软件，我们可以更多地介入建造过程。在最近我们做的一个非常复杂的项目中，软件的介入将原本四年的施工周期缩短了一年，节约了大量资金。软件的使用已经成为我们工作的一个主要部分，使得我们能在建造过程中承担更多的责任，对于预算、施工计划、建造方式、后期使用和维护都起到很大的作用。我刚才讲的这些，好像和一般建筑媒体对我的描述不同，我就是想说明，其实建筑设计中这些很实在的方面，对于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我近来的工作，如阿布扎比古根海姆博物馆，是对当前潮流的一种反向趋势。因为大规模使用计算机辅助设计，建筑正在变得越来越“光滑”，但却好像和人越来越远。我试图回到建筑的本源，呈现一种可触摸的更有质感的效果。

　　在美国和欧洲，策展人通常都喜欢方形和直线的展览空间，但如果他们的要求能稍微有所松动，就会产生出非常有吸引力的空间。他们忘了，人们在参观中需要移动，人们希望能参与其中，枯燥的空间让人昏昏欲睡。建筑形式的变化带来空间的变化，也改变了展览，让建筑面向外界，对城市、对街区产生影响，我认为这是很重要的。

　　之所以我会确定这样的设计方向，是因为我们这一代的美国当代一流艺术家，很多人都是我的朋友，我了解他们的需求，也经常和他们讨论关于展览空间的问题。在我设计的博物馆中，他们总是首先挑选那些不规则的空间摆放自己的作品，他们欣赏这样的空间。我的设计与艺术品的需求非常贴近，而不是只考虑建筑本身。

　　我们的办公室里堆满各个项目、各个阶段成果的模型。正因为有了软件的帮助，我们才能在设计一开始就对建筑进行精确的表达，并有效地控制全程，节省大量时间。如果没有一种合理便捷的电脑设计软件，要想做这样一个建筑，造价会非常高。新型软件作为支持的设计方法，为所有的建造商提供了最为准确的建造信息，包括材料尺寸、安装方式、建筑描述等必备的信息。

　　有很多评论把我归为“解构主义”，但我想在这里澄清一下。首先使用“解构主义”这个术语的是法国哲学家德里达，彼得•埃森曼曾经和他讨论过建筑中的解构主义，认为我的建筑看上去像解构主义，但我问过埃森曼本人，他很确定我的设计不是解构主义的。

　　不喜欢谈理论，讨论理论问题的应该是大学的老师或学者，当然我觉得理论研究是很有意思的，但我认为建筑设计主要来自人的内心、思想和感受，类似于绘画，很难准确地用哲学概念来描述，是非常个人的表达。同时，建筑还要通过很多人的合作，把这种头脑中的意向表达出来，这中间涉及到大量的问题，比如结构，比如材料，在理论之外，还有太多的问题要思考。出于兴趣，我也喜欢看理论书籍，同时我还喜欢音乐，喜欢很多作曲家，喜欢艺术……很难说这些东西混在一起后会对我的工作产生怎样的影响，但肯定是有影响的，这就是我的哲学。

　　目前正在建造中的大脑健康研究中心，它的钢结构构件制造是在中国进行的。有了网络，有了结构软件，我们可以便捷地和全世界各地的建造商进行沟通，电脑能够精确地描述建筑钢结构中每个构件的具体尺寸，并且清晰地进行表达。我们通过这样的方式，在很多国家开展工作。像在Beekman大厦的表皮施工中，工地只向我们提出了8次补充信息的要求，而一般情况下，这类项目的问题会有上千个，由修改造成的切割、损伤构件的花费，通常会占到工程造价的15%。

　　刚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他们的兴趣可能会向建造、规划、材料、设计、景观等各个方向扩展。不是每个人都会做我这样的工作，我也不希望大家这样做。在我的工作中，需要很多人的合作，我无法一个人完成这些设计。我们的技术部门，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建筑技术机构，负责人TerryBell已经和我一起工作20多年了，他跑遍我们在世界各地的工地，向工程师阐述我们的理念，避免建造中对设计的误读，对建造和预算都进行了很好的控制。对于学生来说，要学习的不仅仅是做个好玩的形式，而是要理解其中蕴涵的大量复杂问题，明白把这个形式立起来需要解决的种种基本问题。建筑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领域，由许多方面构成，是许多人的智慧构筑而成的网络，最后才能获得令所有人引以自豪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