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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莎·舒瓦茨:创作人生

admin 2009-06-02 来源:景观中国网
玛莎•舒瓦茨女士在美国马塞诸塞州的剑桥和英国伦敦拥有自己的设计事务所。其作品充满着独特的艺术气息,在全球享有盛誉,并且已经赢得众多的国际设计大奖。自从1987年以来,玛莎•舒瓦茨女士一直在美国哈佛大学研究生设计学院担任教授,着重培养学生运用艺术手法表达景观的能力。

——访世界著名风景园林师玛莎·舒瓦茨女士 
 
   

  《风景园林》编者按:玛莎•舒瓦茨女士作为风景园林师和艺术家从业将近30年。她在美国马塞诸塞州的剑桥和英国伦敦拥有自己的设计事务所。其作品充满着独特的艺术气息,在全球享有盛誉,并且已经赢得众多的国际设计大奖。自从1987年以来,玛莎•舒瓦茨女士一直在美国哈佛大学研究生设计学院担任教授,着重培养学生运用艺术手法表达景观的能力。

  《风景园林》杂志社特邀玛莎•舒瓦茨及合伙人有限公司伦敦办公室设计师周梁俊先生对玛莎•舒瓦茨女士进行特别专访,与读者一起分享玛莎•舒瓦茨女士对风景园林、教育、行业发展和经营等的看法。

 

  伦敦北区一幢四层高红砖联排房顶楼,一盏巨大的白色帆布灯笼从5m高的白色钢铁梁架上垂悬而下,屋子中间摆着一张长方形的会议桌,边上放着一组白色仿熊毛装饰的圆形沙发,这就是玛莎•舒瓦茨女士的私人客厅。百忙之中的玛莎•舒瓦茨女士在此接受了《风景园林》杂志社的专访,这也是她第一次接受中文媒体的采访。

  玛莎•舒瓦茨出生于美国费城,家中有5个姐妹。玛莎的父亲是美国著名建筑师米儿顿•舒瓦茨(Milton Schwartz),他曾是建筑大师路易斯•康(Louis Kahn)的学生。在父亲的影响下,玛莎从小便对建筑设计耳濡目染,但是她最感兴趣的是艺术,建筑设计中的艺术成分潜移默化地熏陶了幼时的玛莎。最先玛莎被美国密歇根大学录取,成为了其建筑和设计学院的艺术生。接着她继续在密歇根大学自然资源和环境学院的风景园林研究生部深造,希望学到如何把风景园林艺术化。但是玛莎发现风景园林的教学太注重自然生态而忽略了艺术创造的培养,而这恰恰是她所向往的。于是她向学校申请辅修更多的艺术课程,却被学校拒绝了。最后玛莎在能满足她艺术期望的哈佛大学设计研究生学院深造了风景园林硕士课程。玛莎一直对当代艺术抱有极大的热情,在其个人藏书里,艺术书籍占了绝大部分。

  《风景园林》:什么是您大学里学到的最有用的东西?

  玛莎•舒瓦茨:我认识到管理好自己的艺术日程表是多么重要。把全部经历投入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上,而不是整天想着这个世界希望自己做些什么。我在学校里学会了如何在风景园林的比例下工作,训练了如何在二维的平面和三维的物体之间跳跃地转换思维。我尝试着从雕塑的角度去思考风景园林空间。这些是我在学校里最后学习阶段的发现。我努力运用个人的美学喜好来创造一个表达自我的风景园林作品。

  玛莎有着非常丰富和卓越的教学经验。自从1992年以来,玛莎一直在美国哈佛大学设计研究生学院(Harvard University Graduate School of Design)担任风景园林教授,并且在2007年被哈佛大学授予终身教授职位。在此之前她曾经分别在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at Berkeley)、美国罗德岛设计学院(Rhode Island School of Design)、俄亥俄州立大学(Ohio State University)和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Melbourne University in Australia)任教。她曾经是罗马美国学院(American Academy in Rome)的会员,还被哈佛大学拉德克利夫学院(Radcliffe College)聘为客座艺术家。

  《风景园林》:学生们都评价您是位很有鼓动力的老师。您最希望学生从您那里学到什么?您自己能从教学过程中收获什么呢?

  玛莎•舒瓦茨:我的动力源自于我对风景园林艺术潜在的热爱。如果说希望学生从我身上学到些什么,我希望是一种对自己所喜欢事情的热情。正是这种热情和兴趣使人不断地自我发展,有种今生不悔感觉。我总是鼓励我的学生培养独立思考能力和发展自己的艺术语言,这些完全依赖于他们个人的努力。同时我可以在教书的过程中看到许多新的思想,认识不少有趣的人,从学生那儿得到更多的设计灵感,我已经学会迅速地对所见之事物进行总结反思并以此帮助自己的事务所成长。2009年秋季我将在哈佛大学组织一个关于风景园林发展的研讨会,和来宾一起探讨风景园林师在可持续发展中的角色。我们必须明确地表达我们发挥的角色,但现在我们还没有做到。我们不只是建造绿色屋顶和做与绿色相关的事的设计师。我们需要去考虑如何建造在经济、社会和环境层面上可持续发展城市并且明确地表达我们在城市密度中的追求目标。随着知识的增长,生态议题已经发散得非常广泛,风景园林也是如此。风景园林师必须得到更好的培训从而成为知识的多面手。我们拥有把各个学科关联起来和整合众多信息的能力,我们需要以此能力去领导生态议题的发展。在城市和社区规划方面,风景园林将是21世纪的首选职业,因为我们拥有同时了解和协调人类系统和环境系统的能力。

  玛莎一直以从事风景园林为荣,并利用讲学的机会推广风景园林为先的概念。2008年11月3日,玛莎•舒瓦茨女士和英国著名建筑师维尔•奥索普(Will Alsop)展开了一场关于景观地位的电视辩论。这次的辩论源于维尔•奥索普在2007年10月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主办的巴黎会议上发表的一次题为“与艺术家之合作”的演讲,他攻击和侮辱风景园林师,认为“风景园林师不应该被委任去提升我们的公共空间质量,因为他们对于公共空间的认识非常僵化⋯⋯”。最终此次辩论不仅捍卫了风景园林师的尊严与荣誉,更让维尔•阿索普先生承认了风景园林师在公共空间设计上的领导地位。

  《风景园林》:您能谈一下对近年风景园林发展的看法吗?

  玛莎•舒瓦茨:在过去的20年间,人们惊奇地发现风景园林行业在飞速地发展。20年前人们无法看到现今如此众多的十分新奇和高质量的风景园林作品。风景园林行业正在改变。在美国,风景园林是发展最快的行业之一。我们的薪水超越了建筑师。许多学校纷纷开设风景园林专业,其速度之快以至于我们招聘不到足够的老师。在直到2009年前的飞速建设期间,风景园林师十分短缺,我们无法找到足够的设计师来完成项目。风景园林行业是现今美国最潮流时尚的设计行业之一。

  我正在努力尝试着教育人们,让他们认识到风景园林不仅仅是绿色的代名词。它是一个协调人类系统和生态系统的学科。我们正在努力创造一个能让人类世代健康生存的城市空间。我相信在横向思维和综合考虑方面,我们风景园林师得到了最好的培训并且能把其运用于实际之中。我们受到的教育和培训告诉我们要去创造一个能让人辨别的、可使用的、呼应当地文化的空间。因为每一个地方都是各异的,每一个地方的人都是不同的,每个地方的文化都是独特的,所以风景园林是一个呼应周围环境变化的设计行业。我们还必须考虑时间的因素,因为所有生物总是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我们有责任去组织和协调整个生态系统。总的来说,尽管风景园林是个新兴行业,但是它已经在规划和协调项目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所以如果你想保证创造出健全的公共空间,在场地规划和发展上运用综合的环境方法,那么你最好在工程的最初阶段就让风景园林师参与其中。

  《风景园林》:我想在这方面,荷兰的风景园林师做得很好。

  玛莎•舒瓦茨:是的,荷兰人一直拥有着世界上最先进的设计文化之一。在很多地方很多文化中,浪漫的风景园林主张阻挡了人们用一种进取的态度和方法去设计和创造我们的建筑和园林。然而荷兰人从来不被浪漫的风景园林思想所阻挡,他们用一种十分现实的方式去建造他们的园林。他们是世界上最现实的人。荷兰人从来不对他们的景观抱有浪漫的幻想,他们知道荷兰的景观都是人造的。如果景观是人造的,那么这些景观需要得到很好的考虑和设计。荷兰人从不因为他们的现实主义行为方式而害羞。事实上,在美国和英国,有人告诉我还包括中国,人们脑海中的风景园林总是代表着一幅十分美丽的自然画卷,人们不愿意承认是人类自己创造了风景园林。人类是唯一生活在自己创造和影响了的生态环境中的生物。所以我们总是不能很正确地思考园林,因为在大众的观念中,风景园林是天然形成的。

  《风景园林》:很有意思,很难想象美国人持有这种观念。

  玛莎•舒瓦茨:是的,这个观念是美国从英国那儿继承下来的。英国大部分的园林形式依旧是浪漫式的自然风景。当法国人的巴洛克与几何式园林传到英国之后,英国便决定要使自己的景观更加大众化,于是画家浪漫的油画便成为了风景园林师创造景观的灵感来源。“万能的布朗”(Capability Brown)设计的园林就是要唤起人们对自然的幻想。当弗雷德里克•劳•奥姆斯特德(Frederick Law Olmsted)在纽约设计和建造了中央公园,这个思想便传入了美国。问题是这些风景园林建造得太美了,以至于人们根本没有意识到它们是人造的。事实上,尽管建筑已经经历了多个不同时期,许多当代的风景园林已经建成,100年后的今天,风景园林师仍然饱受这个观念的负面影响。我想说目前大部分美国人依然钟情于19世纪英国的自然式园林。[NextPage]

  《风景园林》:您认为风景园林师能为新城发展和旧城复兴做点什么呢?

  玛莎•舒瓦茨:以前的欧洲,所有的造园师都为贵族服务,因为贵族们有足够的钱和资源用在设计他们大片土地和花园之上。然而,当大革命把欧洲的皇室和贵族推翻的时候,像安德鲁•勒诺特(Andre Le Notre)这样的造园师也随之消失了。直到19世纪中叶,美国的奥姆斯特德出现,并把自己称为Landscape Architect时,风景园林行业才以一种现代的新形象重新出现。他很好地创造了许多到目前为止还很适用的美国城市,这些城市成为今后城市建造的范例。在如何赋予园林社会功能方面,奥姆斯特德被认为是第一个现代派的风景园林师。奥姆斯特德用一种十分现代的方法来使用园林:在过分拥挤的城市之中创造园林,从而为人们提供干净的空气和充足的阳光并且改善社会条件。他最富有天才的创举是创造出了一个建造在糟糕湿地上的城市公园——纽约中央公园。如今纽约的中央公园也许是世界上最昂贵的一块公园地产。很多的调查显示,建造在开放公共空间和拥有行道树的街道周围的房地产要比那些缺少这些环境条件的房地产价格更高。

  目前美国在建造新城的时候仍然沿用奥姆斯特德的城市为原型,运用公共空间作为健康城市的催化剂。我们需要记住很重要的一点:早在19世纪中叶奥姆斯特德已经运用园林作为提升人们健康的工具和改善社会环境生态环境、创造宜居城市密度的催化剂。

  中国目前正处在飞速发展阶段,正在需要建造许多新城,这个例子对于中国来说非常之重要。因为这个例子是在新城中改善公共健康条件的关键。如果不能很好地处理城市密度和公共空间的平衡关系,那么这个城市势必不能很好地运转和发挥其最高的效率。人们必须明白开放公共空间和城市密度是共同存在的关系,不能一味地提高城市密度。开放公共空间不能只是城市的装饰品,必须形成一个完整的系统,不同类型的开放公共空间为社会稳定、卫生健康、生态环境和休闲娱乐做出贡献。开放公共空间是一个不同民族、不同文化、不同经济背景的人聚集在一起互相了解的地方,是一个社会和文化的大熔炉,是一个新文化产生的地方。目前中国正处在这个关键点上。

  中国是一个巨大的工业国家,它已经创造了足够多的财富去造就世界上最大的中产阶级。中产阶级将会去寻找高品质的生活质量,寻找一个能为下一代提供机会的健康生活。我知道中国政府正在建造许多十分庞大的崭新城市。但是如果政府不了解什么造就了一个健康的城市和没有正确认识到风景园林师在参与新城市建造和规划的重要性,那么中国将会错过一个十分重要的机遇:创造人们乐于居住的世世代代可持续发展的城市。为了监督和规划出一个健全的城市园林系统,风景园林师必须参与到新城规划之中。一个完善规划的开放公共空间系统对城市的可持续发展能力有着重大的贡献。如果一个城市是毫无吸引力且不健康的,那么它终将被人们遗弃。我们的任务就是要使密集的城市宜居。因为人类最有效率的居住地方是在城市里,所以如果我们创造了更好的城市就意味着我们能在地球上以一种更加可持续发展的方式生活。

  在美国,我们面对着一个不同的情况:我们开发了许多低密度的郊区住宅区并且放弃了许多的城市。在现今自然资源不断减少的情况下,我们必须重新建造我们的城市。美国人缺少城市文化。这意味着我们和在城市里居住了很多世纪的欧洲人不一样。在欧洲,城市是古代人们聚集在一起交流,生活和商品买卖的地方,现今的欧洲城市基本上是在中世纪的古城池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为与欧洲和中国相比,美国是一个新兴的移民国家,最大的发展是在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发展的模式依赖于道路系统和汽车产业。我们建造了有利于货物运输和城市扩张的道路轴网。但是为了支持汽车产业和促进石油的消费,政府在公共交通方面的投资太少,以至于到目前为止美国还没有一列高速列车。终于我们清醒过来了。我们正在逐渐明白我们使用了过多的自然资源和土地资源去建造低密度的扩张的城市和社区。现在美国必须向拥有建造城市传统和可持续观念的欧洲看齐。为了重建我们的美国城市,我们必须向其他人学习。

  在英国伦敦工作的五年时间里,玛莎不断地造访欧洲各国,潜心研究欧洲当代风景园林的潮流。每年玛莎都会像老师一样带着办公室的全体员工去欧洲旅游实习,观摩和讲解古今欧洲名家设计的作品。因为很多美国移民来自欧洲并且把他们的文化带到了美国,所以玛莎把欧洲形容为美国文化的根。但是在18世纪之后风景园林行业经历了一个很长的沉睡过程,直到19世纪中叶通过奥姆斯特德的作品和其个人努力还有艾里奥特(Charles William Elliot)在1905年成立了哈佛大学风景园林专业,风景园林行业才得以重生。接着,20世纪50-60年代的现代主义时期给现今的风景园林行业奠定了基调。20世纪80年代,人们对风景园林又有了新的认识。风景园林设计成为了人们展示各种新鲜主意的竞技场,扩展了行业的涉及范围。欧洲风景园林学校的成立晚于美国, 但是玛莎认为欧洲深厚文化底蕴对设计的支持能使欧洲园林行业进步飞快,甚至超越美国。因为美国正被自己不支持园林当代表述形式的文化所拖累。在可持续发展方面,美国比欧洲落后了20年。

  《风景园林》:很多人认为美国的风景园林业是世界首屈一指的,人们趋之若鹜地向美国学习。您是这样认为吗?

  玛莎•舒瓦茨:我想美国人发明了每一样新东西的观念已经是一个老旧主张了。我想在可持续发展方面,美国已经沉睡多时:整个国家拒绝承认全球变暖,我们大肆浪费的习惯已经造成很大的环境影响。在过去的8年期间,美国变成了一个不愿与世界合作、一意孤行和保守的国家。与此同时欧洲在一个非常短的时间之内从二战的废墟中站了起来。他们重新建设自己的基础设施,通过在许多领域里的合作改革了自己的政治体系。在许多方面,西欧远远现代化于美国。通过投资基础建设和教育,整个世界也在不断前进,然而美国却没有。我们正在为沉醉于自己的虚构神话付出昂贵的代价。我想布什的执政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不幸的。但是现在我们必须振作起来,重新给自己投资和重建。然而幸运的是,美国是一个年轻的国家,我们不喜欢冗繁的官僚系统,我们准备好了再次和世界合作向世界学习,准备好了去缩小我们与世界的巨大差距。

  《风景园林》:风景园林师如何在可持续发展中发挥作用?

  玛莎•舒瓦茨:在可持续发展方面,风景园林师不应给人们留下只会做绿色屋顶的印象。当我去很多地方参加可持续发展会议的时候,我发现我是唯一参加会议的风景园林师,而且会议的议题多数是关于建筑的可持续发展,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80%的资源和能源都被建筑的建造和维护消耗了。对于风景园林师来说,创造一个密度适宜的宜居空间才是可持续发展的核心价值。只有当人们住在密度适宜的城市之中时,资源才能被有效地集中利用,公共交通才能发挥作用,资金才会涌入,人才才会聚集,因为人们总是会选择定居在宜居的城市。

  经过五年在英国的发展,玛莎的努力得到了英国社会普遍的认同。2004年玛莎被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Royal Institute of British Architects)授予荣誉会员称号,2007年玛莎被英国北爱尔兰阿尔斯特大学(University of Ulster)授予荣誉博士学位。2008年前任伦敦市长肯•利文斯通(Ken Livingstone)任命玛莎为“为伦敦设计”顾问团委员,与其他设计大师一起负责为伦敦的风景园林、建筑、城市规划提供专业建议。

  《风景园林》:听说您对伦敦前任市长肯•利文斯通(Ken Livingstone)的100公共空间计划(100 Public Space Program)很赞赏,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吗?

  玛莎•舒瓦茨:前任伦敦市长肯•利文斯通很重视风景园林的建设,他提出的100公共空间计划就是要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之前,在伦敦创造或者升级出100个高品质的公共空间。美丽来自各种不同的形状和颜色,不同的文化背景的人有着不同的审美标准。最终人们总是选择美丽的具有吸引力的城市来居住和工作。伦敦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肯•利文斯通深刻地意识到要把伦敦建成世界第一流的城市,他需要创造出一个美丽的可持续发展的城市去吸引伦敦知识形经济的原动力——人才。只有世界的人才都被吸引来伦敦,伦敦才拥有超越世界上其他城市的能力。利文斯通明白当人们来到城市中,他们感受到的是公共领域。公共领域——把市民和城市连接起来的风景园林,这个定义是我在美国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前市长最感兴趣的事是保证人们在城市里共享的风景园林在使用性、连接性、公共交通和美观上得到很好的设计,很好地考虑步行环境,考虑公园的使用性和如何使用自行车。但是遗憾的是,在世界许多快速发展的地区,例如中东地区,人们只重视建筑。这样的观念已经被证明是十分错误的。

  如果想看看当基础设施和城市功能被视为建筑的附属品时所发生的一切,迪拜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那里从来没有针对街道景观的投资,从来不考虑行人走在街上的感受。迪拜在一开始就没有得到正确的规划,直接进入了建造阶段。建筑杂乱地被堆砌在地面上,缺少连接的组织。事实上现在他们必须回到原点重新建造一遍,因为高密度使得城市不能很好地运转。人们也不会选择居住在那里,因为那里很丑陋。迪拜是一个很好的反面例子,它展示了人类过分浪费资源和缺少运转功能的地面系统。我曾经在迪拜有一个项目,为了方便,我们的宾馆只与办公室一路之隔。然而我却不能简单的穿越马路,而必须打一辆出租车,绕到高速路上掉头转了4英里才到达马路的对面。因为这里缺少规划,所以这条大路根本无法逾越。这是一条10车道的超级大道,它是城市的主要街道但是也像一条大峡谷一样分隔了城市。我想这些因素是人们在开始设计和建造建筑之前就必须考虑到的,然而迪拜的建设恰恰失去了这个关键的阶段。[NextPage]

  《风景园林》:我想也许是中东人并不怎么关心和使用户外公共空间。

  玛莎•舒瓦茨:我个人并不这样认为。100年前,中东人曾经是游牧民族,他们住在帐篷之中,游牧于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因此他们并没有任何城市文化的底蕴,这导致他们要真正规划和建造一座城市时不知所措。如果当初他们很重视城市的规划设计,就必须吸引到来自具有城市文化底蕴的优秀设计师,遗憾的是,他们并没有做到。

  《风景园林》:那么我们如何衡量户外公共空间所创造的价值呢?

  玛莎•舒瓦茨:我手头上有很充分的调查数据证明,在密度很大的城市中,户外公共空间创造了巨大的价值,例如:纽约的中央公园(Central Park)、芝加哥的千年公园(Millenium Park)、纽约的布莱恩公园(Bryan Park)和波士顿的邮政局广场(Post Office Square)等等。有人调查研究过,假如将纽约中央公园卖给地产商,在2006年会得到大约5290亿美元的天价,这个数字比美国当年的国防预算还要多。但我们为什么不卖呢?你要知道我们美国人是现实主义者,我们不赋予美丽太多的浪漫色彩和价值。原因是如果我们卖掉中央公园而用其发展地产的话,我们会失去更多的钱。因为最后的统计显示,通过旅游业创造的收入(中央公园是纽约第一大旅游景点),及其带给周围房地产带来的增值远远大于出售中央公园得到的收入。经济上我们受益,这就是为什么中央公园至今还保留的原因。

  《风景园林》:我有个疑问:是不是美国风景园林的建设都要先换算成经济价值才能实施?人们考虑其对社会价值的贡献吗?

  玛莎•舒瓦茨:我们美国人是十分资本至上的。投资者很难融入关于设计本身的讨论,你必须把经济利益摊在桌子上去说服他们。其实生态学家也遇到同样的难题,他们很难用对地球、对生态有利的原因去说服投资者,最后必须把经济投资所产生的回报展现出来。我得承认这听起来不是很有吸引力。人们普遍认为,很明显地,为人们的居住创造吸引人的环境是正确的事情。但是让投资者看到经济回报这才是唯一能真正说服投资者的方法。例如有很明确的研究证明,在病人住院疗养期间,如果医院投资于改善公共区域的条件,比如:灯光条件、颜色、植物摆设、户外散步环境等等,将有助于病人的康复,缩短住院时间,减少保险公司的开销,最后这投资的回报远远大于投资本身。还有,假如人们都能在户外有个很好的散步环境,那将会有助于提高人们的健康水平,减少政府每年的医疗开销。

  同样地,投资于设计良好的开放公共空间能为将来省下一笔钱。例如如果人行道有足够多的人使用和使用时间足够长的话,人们因为散步而得到的健康好处将大于建造这些人行道的开销。遗憾的是,美国30%的街道都没有人行道供人们行走散步。当你和开发商、投资商一起开会的时候,你会发现去证明你的设计理念是相当困难的,任何的设计最后都要被转换成为金钱语言。这样的好处是,资本市场是全球化的,无论你来自什么地方,有着何种文化,人们都被同样的因素所驱动;但是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金钱之外的东西都成了附属品。美国,不少开发商认为“美丽”总是会花掉很多钱,为什么不建一个只满足功能要求的有用的产品呢?我们美国人认为,创造美丽的东西将是十分轻浮的。我想这反映了人性残忍的一面。我要提出:美丽是有用的,那些创造美丽的努力过程和各种元素都是有用的。反过来想想,把世界建造得丑陋有用吗?我们能从视觉很差的环境中得到好处吗?假如我们创造了一个人们不愿接近的有用的丑陋空间,人们的反映将是非常负面的,这样算是有用吗?在丑陋的环境中,人们的效率会降低,甚至情感上低落压抑或者精神上被劣质的环境所伤。目前科学研究表明视觉上差的环境能够伤害人的大脑。它使人精神反应迟缓并且缺乏必要的反应。正是这个消耗了人们很多的时间。我们需要有能力去梦想,为美丽而奋斗。一幅美丽的绘画有用吗?歌剧有用吗?舞蹈有用吗?诗歌有用吗?艺术品有用吗?在我看来作为人类来说,它们对我们的精神都是有用的。如果我们想拥有一个高品质的生活,那么它们将是非常有用的。艺术是人类生活不可或缺的的必需品。把设计的价值和我们作为园林设计师的价值体现出来是十分重要的。为了宣扬这个观点我每年不断地在世界各地讲学。

  《风景园林》:您如何与客户合作,确保把“美丽”融入您的作品中呢?

  玛莎•舒瓦茨:当你在创造“美丽”的时候,需要和客户进行交流和对话。一个好的作品,特别是公共领域的作品,是需要时间来完善的,我们不会告诉客户:“这就是你所得到的作品,你们就这样造吧”。客户选择我们是因为他们认可我们之前的作品,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所以我们制定相应的工作程序从而发现什么是他们真正想要的。我们的工作方式是十分弹性和灵活的,方案之初,我们会想出很多很多的点子,然后提供给客户未加编辑的方案。通常这个过程是十分轻松和有趣的,我们希望保持创意的流动性,不在方案之初就陷入细节的泥沼。对于每个方案我们都会做各种比例的实体模型以供设计推敲之用,在资金允许的情况下,我们甚至会做项目局部的1:1实体模型来探讨细部的改善。设计是永远没有最终答案的,在项目没有最终完成的那一刻,我们总是会去探索,会去问自己“为什么不尝试这个?好的,让我们试一下相反的创意。”我们需要一段时间来自由思考,酝酿创意。这些创意有好有坏,有时甚至是丑陋的。客户关心的是我们设计未来给他们带来的价值,我关心的是如何创造一个好的空间。一个好的空间必须能满足人们活动需要,吸引人们注意的目光,为客户创造价值和创造美丽。我们的作品最后总是得到客户的喜爱和肯定,因为他们真正地参与整个设计过程并不断地反馈意见。

  客厅的楼下是洒满阳光的玛莎私人办公室,北墙靠着一个宽大的书柜。玛莎6岁小女儿汉娜的书桌紧紧靠着母亲的办公桌。墙上贴满了事务所的项目图纸,与这些图纸相临的是汉娜充满稚气的儿童绘画。平时玛莎对小汉娜宠爱有加。只要有时间玛莎就会亲自去学校接送汉娜,参观汉娜在学校的各种演出,为汉娜组织各种各样的朋友聚会。无论日程表有多忙,玛莎都会确保有足够长的时间陪着自己的小女儿。

  《风景园林》:您经常说家庭是最重要的。您能说一下吗?

  玛莎•舒瓦茨:是的,家庭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我愿意认为我是一个好母亲,因为母亲是目前我最重要的工作。同时工作、设计、教书、管理公司和做一位母亲是十分困难的。就培养孩子来说,我认为时间的数量比所谓的质量更加重要。孩子们并不需要你整天贴着他们,他们只是需要知道你就在附近,他们能感觉到温馨与安全。如果我出外工作一整天,只花晚上一小时来陪伴他们,那么那一小时是十分无效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努力创造一个员工能够带着孩子上班的办公环境。工作的时候员工的小孩可以由我雇的保姆来带,他们可以一起和汉娜在顶楼的客厅玩耍。我知道孩子有时候会十分的吵闹,但是我们的办公室就是这样的,如果有人不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那么请他不要在这里工作。

  《风景园林》:人们都说风景园林行业还是个以男设计师为主的行业,所以许多人以您为女性风景园林师而骄傲,您对其他女性风景园林师有什么建议呢?

  玛莎•舒瓦茨:以前要在这个非常男性主导的工作中崭露头角对于一位女风景园林师来说是十分困难的。20世纪80年代我在SWA工作时是不允许给客户做汇报的,因为公司的主管们认为如果我给客户做自己的方案汇报不如男设计师替我汇报可靠。当知道因为是女性,我永远不会被提升成为公司重要的领导成员的时候,我决定离开SWA并且成立自己的公司,这样我就不用花大量的时间和经历去证明自己的能力比男设计师强,不需要依靠男主管来给我做工资评估,不需要被告知我不能得到职位提升因为我将可能怀上小孩。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正在改善。但是当70年代我从哈佛大学研究生学院毕业的时候,过半的学生是女性,然而系里却没有一个女终身教授。现在,女学生更加多了,2年前系里终于把第一个女终身教授的职位授予了我。同时,风景园林行业里极少有女性设计师成立自己的公司,虽然目前数目比25年前多了一些,但是比我期望的少了很多。女设计师仍然选择离开这个行业去生小孩。我想公司必须帮助女设计师们,使得他们的抉择不要有太多的困难,因为女人需要同时工作和照顾小孩。公司应该更多的为女性着想,如果要让女性完全按照男性那样工作,那么你将会失去公司50%的人才。从经营角度上来说,忽略这些问题这样也是不好的。我想公司应该为帮助女设计师做更多的工作,比如说:设置灵活的工作时间,可以在家办公,允许员工带小孩来公司等等。”

  五年前,玛莎在伦敦建立了她的第二个事务所作为开阔欧洲和中东市场的大本营。如今玛莎•舒瓦茨事务所的作品已经遍布全球许多角落,各种荣誉也随之而来:玛莎在2004年被美国波士顿建筑师协会授予杰出女设计师称号。在2006年她赢得了美国库柏•休伊特国家建筑设计奖(The Cooper-Hewitt National Design Award)。美国亚利桑那的梅萨艺术中心(Mesa Arts Center)赢得了2006全球城市土地协会(Urban Land Institute Award)优秀设计奖和2007年美国风景园林师协会设计荣誉奖(ASLA Honour Award)。2007年伦敦的利茅斯半岛设计获得了芝加哥雅典娜神殿奖的最佳新全球设计奖(Chicago Athenaeum Award for Best New Global Design 2007 for Leamouth Peninsula)。
2008年伦敦圣玛丽教堂赢得英国风景园林行业协会的复兴奖(British Association of Landscape Industries Awards for Regeneration)。然而有一件事却让玛莎十分地遗憾,那就是玛莎至今还未在中国有任何的建成作品。

  《风景园林》:您的两本书《先锋景观庭院》(The Vanguard Landscape and Gardens of Martha Schwartz)和《超越平凡》(Transfiguration of the Commonplace)已经在中国出版了,您希望读者从中学到些什么呢?

  玛莎•舒瓦茨:这两本书更多的是要展现我们事务所的作品。我们希望读者能熟悉我们所作的项目。学生们能够从中看到许多的设计创意。希望客户会让我们为他们服务。现在我正在撰写一本新书《我恨自然》(I Hate Nature)。这本书更多是关于宣言,关于我对风景园林、可持续发展、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对风景园林不同看法的观察和想法。

  《风景园林》:您有访问中国的计划吗?我们都很希望能在中国看见您的作品。

  玛莎•舒瓦茨:告诉你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我从未到过中国,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但是我的大儿子杰克非常喜欢中国,他已经去过中国很多次,并和他的朋友们在北京成立了自己的风景园林公司BAM。中国是一个神奇伟大的国家,我非常希望有一天能和来自中国的朋友们合作,在中国展现我们的作品。我们之间的实际距离远在天边,但是也近在咫尺!我们已经在世界上许多的地方工作过,电子化的传递方式是目前公司国际化运作的一部分。我们期待着在中国找到乐意的客户和很好的合作伙伴。别忘了我就在电话和email的另一边。我已经蓄势待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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