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荣:追寻设计二十年之旅
王向荣,生于1963年,1991~1995年留学德国卡塞尔大学(UniversitaetGHKassel)城市与景观规划系,获博士学位。1996年归国,任教于北京林业大学,2000年创办北京多义景观规划设计事务所。
“我最幸福的时候,就是旅行出发那一刻。每当准备好行囊,预计未来一段时间没有什么任务,可以到处去看看,就激动莫名。同时,最痛苦的时候,则是旅行结束,该返程那一刻。”
人生的第一次国外旅行
1991年,我第一次去欧洲,也是第一次出国,是去学习,但对我来讲,也算是一次旅行。由于飞机晚点,到法兰克福时已是午夜,乘坐朋友的车,到波恩住下,尽管已踏上德国的土地,但外面漆黑一片,没什么感受。翌晨天亮,拉开窗帘那一瞬间,我非常震惊,觉得什么都特别新鲜。窗外非常宁静,街道的尺度也很小,大片红色的屋顶,掩映在绿草树林之间,这与我以往生活的环境反差太大了,所以冲击也非常大。
当时我的求知欲是很强的,这种对知识的渴望驱使我不断去“看”。我并没有规定一定要去看些什么,只要有吸引力,自己感兴趣,我都会去看。因为个人兴趣的原因,我看了相当多的建筑。凡是在大学课本里读到过的建筑,在欧洲能找到的,如果有条件,我都去。当然,园林也看了,还参观了许多美术馆和博物馆。
我所看到的,跟我原来在国内所学、所读、所听到的有巨大的差异,这慢慢颠覆了我很多想法。比如说园林,在国内我接受的教育是:西方的园林是不自然的,中国园林是自然的;西方园林是几何的,由于是对称的,看了一半,另一半都不用看了,而中国园林变化莫测。但我看到欧洲的园林却不同,许多园林并不是几何的,它们展现出比中国园林更加轻松和自然的面貌。即使那些纯几何式的园林,由于都是用自然材料建造的,加上园中少有建筑,展现出来的也是自然的气氛。欧洲的园林同样充满的空间的变化,吸引人去体验,并非一览无余。
从城市、到建筑、到艺术再到社会,几乎方方面面,我的所见与我曾经的所学都有很大的不同,这让我对以前的很多事情进行反思,并重新判断,重新理解。
欧洲,还是欧洲
我是1996年回国的,后来做了次美国旅行,但感受很平淡,从设计层面来说,这次去美国的经历对我似乎也没有太多启发。我所心仪的还是欧洲,然而再去欧洲,已经是2002年了。时隔六年的欧洲之旅,对我的刺激还是很大,感受依然强烈。离开欧洲的六年,是欧洲景观飞速发展的时期,在欧洲的大多数国家,短短这几年,新建的景观作品的数量和质量似乎都超过了以往数十年这些国家所建的景观作品的总和。而我在德国学习的那几年,整个欧洲值得参观的现代景观的作品并非很多。
这次出国,我们做了充分准备,参观这些作品带来的刺激虽赶不上第一次在波恩拉开窗帘的感觉,但还是让人兴奋。这次专门的欧洲景观之旅对我后来对现代景观的一些想法的形成,包括设计都有不小的影响。
三次去拉·维莱特
在德国学习期间,位于巴黎的拉·维莱特公园刚建成,我曾去过两次。2002年,我第三次去拉·维莱特,仍然感到新鲜。这个园子有很强的视觉冲击、鲜明的个性。还有不同以往的设计思想和手段。
我能感受到,每个去拉维莱特公园的人的都能有所收获。游客在游览、欣赏,年轻人在公园里踢球,老年人可坐下来,品尝这咖啡茶点,孩子们在游戏场里追逐奔跑。
今天来看拉·维莱特,可能有很多缺点,比如太昂贵,不够生态等等,但在公园刚建成的时间点上,它都远远地走在景观设计的前列,对欧洲许多国家的景观设计都有不小的影响。这是一个非常生活化的公园,是一个将城市、建筑、生活和艺术很好地融合在一起的公园。也是对城市区域的复兴、环境的改善、周围居民生活水准的提高有突出贡献的公园。
在拉·维莱特公园,一个设计师都会体会到,好的景观应该是在社会意义、公众的使用和参与、与城市融合、艺术、生态、设计思想等方面都具有相当的水准,并互相平衡的作品。
荷兰
荷兰的景观设计有着强烈的荷兰国土的特征,结构鲜明、线条深远。还是2002年,在荷兰我看了一些West8的作品。这些作品之前在图片中也看到过,但到现场还是有更大感触和不一样的启发。印象深的,一个是位于蒂尔堡的Interpolis公司总部的庭院,庭院是向市民开放的,它很小,2公顷大。另一个是位于乌特勒支的VSB公司的花园,它没有围墙,周围是白桦林,挺孤立的一个环境。两个设计都是那种线性的结构,挺深远的结构。荷兰有相当大的土地来自围海造地,很平坦,畜牧业、花卉业、蔬菜都有,大地景观看起来是一块一块分开,红的绿的黄的,颜色和线性都很强烈,其实是各种产业混合在一起的结果。
West8的作品令我更多想到的是地域性,地方的文化、地方的精神。他们的作品根植于荷兰,就融合在荷兰的大地之上,是荷兰精神的一种表达。荷兰设计师很多,也具有相当的水准,从别的设计师的作品中多少也能感受到相近的特征。West8的作品把荷兰的艺术、大地的特征,都很好地结合在一起。我不知道West8设计时有没有这么去想,从West8出版的作品集里我没有看到相关的描述,但是我身临其境后有强烈的这种感觉。作品浓厚的艺术气息,跟荷兰的大地结构特别好地融合在一起,这给我有益的启发。
鲁尔区的震撼
鲁尔区曾经是德国经济最繁荣的地方,有大量钢铁生产等重工业,上世纪80年代后都衰落了。衰落带来了很多社会问题,比如人口减少,失业率、犯罪率增加。鲁尔区政府也颁布了很多政策,来复兴当地的社会,这些措施有相当多是跟景观规划联系在一起的。我去看的也是景观的项目,更深地感受到景观设计师对社会的巨大贡献。许多园林和景观所涉及和处理的都不仅仅是局部的问题,在鲁尔区,整个区域的改善都是以景观为主导的。
鲁尔区是一个工业遗址、工业废弃地,这个区域的规划和设计,涉及到社会的转型、产业的转型、生态的修复、景观的完善、城市的新区建设,等等,比较复杂。整个区域的复兴所采取的措施中的绝大部分工程都是与景观有关的,比如生态系统的修复、绿色网络的构建、鲁尔河水污染的治理、新区的建设、旧的工业遗址的保护和利用。在这里,景观设计师的作用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与我在德国上学的时候相比,也有很大的拓展。
再有一些具体的处理方式,每个地方也还是不同的。有的是钢厂,把炼钢的高炉全部作为公园的设施来保留,人们可以攀爬到高炉顶上去。钢厂里原有的冷却塔、冷却池这些水处理系统,设计师把它再利用,变成园林里水的系统,变成收集雨水、浇灌、水景,变成水生植物花园等等。把原来工厂的料仓改造成各种各样的小花园,改造成攀岩者攀爬的地方、儿童游戏的地方。鲁尔区的这种工业转型是特别高效和完善的。以前这些设施特定的是为了工业生产,但今天这些转变成了景观的内容,转变成了市民的公园,跟市民的生活完全融合在一起。
鲁尔区的这些工业遗存在景观中的作用,非常类似于拉维莱特公园中的一系列红色的构筑物。所不同的是,拉维莱特公园中的一系列红色的构筑物都是建筑师设计的,有些只为视觉效果,并没有什么功能,而鲁尔区这些构筑都是原来工业已经存在的东西,设计师稍加改动,没有人为再造。这些高炉、烟囱,形式上比拉维莱特的尺度更大,气势也更强。虽然这种处理方式并不是鲁尔区独创,但像鲁尔区这么普遍、完善的应用,并跟鲁尔区社会的改良和进步结合在一起,是以前所没有的,很令人震撼。
追寻原型
2002年以后,我每年都会去欧洲,但新鲜感越来越弱了,我看到的更多是他们设计中的问题和不足,也感受到中国的景观设计的的进步和水准的提高。
回顾我这二十年的设计之旅,变化还是很大。最早出国学习的时候我什么都看,到2002年我选择最新的、最有影响的近期作品去看,到现在去的时候,我更愿意看到已经历了百年、甚至千年的最经典的东西。现在的心态是更愿意看一些“原型”的东西,2010年我去的是希腊和意大利,到希腊去看神庙遗址,到意大利去看古罗马的建筑和文艺复兴时期的花园。只有那些代表了当时最高的水准,又历经千百年历史的沉淀,仍然留下来的才东西是不朽的,是跨越时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