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景观
国外Landscape Architecture 在与中国园林传统思想的不断交融与碰撞中,总会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值得设计师们不断的探讨、总结。在这一时代,正像文中所提到的,我们已经不单单是设计师本身,更多的是演讲家、外交家……。如何让设计理念为更多人接受,无论是广大的公众或是政府官员;如何让我们的城市,我们生活的环境更舒适宜人,需要大家共同来关注!我们作为媒体,更希望利用这个平台来促进中国景观事业的发展!
白话景观与公众参与
房:我们身处一个被认为是新兴的行业。之前公众对于园林或者景观的认识,可能是小的、私家的园林,是一种可有可无的美化装饰性行业。近年来,虽然很多专家已经为本行业提出了较大的关注视野,但社会上许多人并没有真正了解这个行业或者这个专业所能做出的贡献。所以,这个行业既需要有行业引领者的振臂呼喊,也需要我们这些可以通过景观评论、设计实践和其他方式逐步来推动这个行业的发展和被认识。这个事情实际上是一个非常需要大众参与认识的事情,不仅仅是简单的设计师的事情。
李:最近,我一直在思考我们所谓的景观行业到底是一个什么样职业?是一个文化创意产业还是服务业?我觉得它应两者兼顾。即拥有一定的文化创意成分,又在努力为群众创造一个好的环境。我们去创造景观、考虑生态、考虑文化等很多方面的内容,最终是为了方便群众使用和使他们有一个好的生存环境。
房:这个服务,不仅仅是表现在我们自己设计方面的服务。更多的还是需要自己行业内的人行动起来,让更多的业外人士了解和参与我们的服务内容,达到让全民对景观有正确的认识,又能让景观空间为全人类服务的境界。
李:我们现在都在提倡公众参与,去公开的让公众参与去提一些反馈意见,其实有时候公众眼中的好与不好,跟专业的层次比较起来还是会有一定的差距,为了更好让公众参与有更多的意义,专业人员应该在一定的程度上去引导公众的价值观,去把一些复杂的东西简单化,然后让群众去接受它,才能引导他。
我现在正在主编一本书《城思录》,我希望将不同行业的专家对城市的思考能够搜集起来编成一本书,这本书不仅仅为专业人员服务,还为广大的普通市民提供更多更真实的城市思考,以更好的去引导人们的价值观念,我知道这种做法的效果会有限,但我们都应该去努力。
吴良镛先生之前就将建筑学扩展到广义建筑学的概念,而如今又扩展到人居环境学的领域,这对于建筑的功能和意义是一个很大的提升,对于公众更好的理解建筑具有很好的推广意义。同样,我们的园林或景观也应该向公众发出自己的声音,在上世纪曾经提出了“大地园林化”的口号,今天我们仍然需要类似的口号,当然我们要去做更实际的事情。
房:其实我所理解的设计就是这样的简单的,也是“白话”的,我比较赞同白话这个概念,与其他研究一样,很多时候业内人士总会把学术研究复杂化。实际上,很多高端的理论都是最简单的。不知道是不是专业人士把事情复杂化后就会显得比较神秘一些,好去糊弄人?(笑)
俞:我们在美国,经常会有一些公益性的活动,比如通过展板和社区志愿者现身演讲的形式,向公众宣讲一些我们的理念,这个时候就需要能用平民的语气,真的是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来思考。Presentation的技巧也很讲究,需要事先把专业的术语转化为引起大家共鸣的“白话”。在公众参与设计裁决的过程中,会在老幼妇孺真实的投票的基础上来裁决设计的走向,这和国内以“精英”和领导意见为主的评选过程有很大的差别。
韩:景观设计师的职业也是白话的,他是要面对公众、政府官员、开发商和各专业技术人员的。从这个角度上说景观设计师表现出一定的多重性,首先他既是专业技术人员,同时又是思想家、社会学家、外交家和演讲家,是博弈各方利益和协调各方关系的中心,景观设计师更像是一个触媒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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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计师的责任感
韩:谈到设计师的责任感,个人认为我的老师俞孔坚教授是业界一个好的榜样,他是国内现代景观设计行业的开拓者,无论是学术还是规划设计实践都表现出对于脚下土地极大的热爱,这是我对他最大的印象。作为后来人,我们更应该承担这样的责任,在做好设计任务的同时,不断地向公众和政府官员传达正确的价值观。同时,快速城市化的大时代也在遴选这样一批人,就是有强烈行业责任感和社会责任感的青年设计师。
房:责任感不单单是完成自己份内的事,当你处在一个相对的高度上时,就要承受这一阶段因为责任感带来的东西,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韩:我觉得责任与经济学原理是一样的,社会总有一个分层的结构。当你处在创业阶段,你可能只能跟随社会大潮,比如开发商大潮、政府形象大潮,只有当立足以后,才能有传达自己思想的机会。这里面有一个时间阶段性的问题,当你的声音不够大的时候,你的责任感在社会上产生影响很小,长期的责任和短期的利益是青年设计师始终面临的艰难选择,当前这个时代背景下,这种责任感也是青年设计师能在开发商大潮、政府形象大潮中脱颖而出的重要机会。
房:我觉得这不是分层的问题,我和你观点不一样。责任感不是与时间段有关系,而是一个态度问题。它与你一进入这行业的态度有关系,它引领你在这行业的行走方向。责任感一直可能就是一种,并不是分层分开的。每个时候都应该有一定的责任感。
李:也就是能量越大,责任感覆盖的范围越大。但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有一定的责任感。在很多不同的场合,我们的景观设计界大师们对于招收新人都提出了一个衡量条件,就是应该有责任感。
房:比如在看王石、柳传志的自传的时候,就能发现,他们在自己公司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些原则或者一定的责任感,这个责任感实际是怀抱着一个很宏伟的目标,慢慢才使他们成为一员大将。回到景观行业来说,我们做的每一个项目都意味着相对的永久地影响着那片土地。如果做小项目的时候设计师没有“责任感”,就可能意味着它站在这个地方会毁坏这个场地,或者说它对场地是不尊敬的。
俞:现在美国一些主流的景观建筑师比较关注“低碳城市”、“生态恢复”的概念,并且更注重亲身实践。这和对于已经走过的工业化的反思和忏悔分不开。
李:目前国内对于“低碳”认为这是属于经济领域的一个概念,并没有引起景观行业足够的重视,更多的认为这是一个规划问题或者是一个经济问题。有时候我也在想,我们景观设计师所谓的责任感怎么去体现呢,难道仅仅去关注我们自己的那些所谓的理论和造园手法吗?我们还应该关注城市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如建筑文化遗产危机、资源枯竭城市转型问题、生态城市营建和低碳城市营建等也是我们需要的一种视野范围,是我们的一种职业精神。
我在《科学时报》《中国环境报》《中国房地产报》《中国文化报》《北京科技报》等不同的媒体分别发表了关于低碳城市的营建、景观设计与资源枯竭城市的关系、文化遗产保护的问题和景观设计师如何更好的应对气候变化的问题等,这可以让更多的人了解到我们学科是干什么的。我们不是在计划要扩大学科内涵和外延、要让更多的人去了解我们的学科吗,我们必须应该通过公众的媒体去传达关于专业而又简单易懂的知识,而不仅仅只是在专业媒体上发表那些高深的理论和观点,因为很多普通人不会去看景观或园林类专业杂志,其实有很多城市事件都与我们景观设计师有关系,我们必须改变观念。
俞:在美国越来越多的人认为这个与景观建筑师的职业责任感有很大的关系。两年前我们公司全体员工到了旧金山总部集体参与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社区项目,当地一个黑人社区里有一个环境很差的活动中心(Opera House),我们利用可持续发展的绿色设计理念,用了一天的时间,亲手将他们破旧的院落翻建一新,通过平台、植栽、铺装和围墙的创造性处理为他们营造了一个可以开展活动的世外空间,当天的活动是在之前三个月调研、“脑力激荡”、设计、绘图和的基础上开展的。有归属感的社区环境是“社会层面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指标。
在长期的努力方面,SWA公司成立了一个Green Desing的研讨小组,定期活动、交流信息来探讨景观建筑师对于公众、对于环境、对于可持续发展所能发挥的作用,以及用什么样的准绳来度量行动的有效性。建筑的生态绿色设计有LEED标准,现在景观也正在做这样的一些事情,我们也正在做一些量化的标准,否则很难说是否是低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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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那现在美国有没有这样的标准吗?
俞:有,现在ASLA与另外的部门出版一套与建筑的LEED评级的景观方面的评价标准,叫《Sustainable Sites instrument》,是一套可持续发展的场地的评价标准。他基本上是以表格的形式,将具体的标准量化。比如,植栽覆盖的硬质铺装表明或者雨水收集量等等。在项目的实际操作层面,贯彻这样的一套标准需要人员对于各项指标有个度量和检测的过程,增加了人力成本,其推广正在不断的探索中,除了从业人员的支持,还要有业主“买单”,我们公司自己也在制定一些日常起居的低碳标准,比如家庭用品、办公用品的采购,都会尽量选购有绿色生态含量的,还鼓励员工Car Pool (搭车上班)或骑自行车,要求设计师亲自实践“低碳”,而不单单只是要求业主。
开发商与景观设计师
韩:房总的公司接触很多地产开发商项目。一般来说,这类项目客户都会对设计工作有较大程度的干涉,在这类项目里事务所是如何保持自己的设计态度以及在种种限制条件中寻求景观个性的?
房:张永和有一篇文章叫《第三种态度》,他认为设计师有三种态度,第一种只是学术的,尽量的拒绝商业的这种东西,做我的本质性的研究,有太多的商业或者太多的别的东西就不去接受,独立的;第二种就是完全的接受。你商业要什么我就给什么;第三种态度就是有条件地接受。我很同意这种观点。
我觉得商业需求其实与我们追求的设计本质有很多共性的东西,我们需要研究我们所追求的设计在什么情况下能成为开发商所需的商品。从设计师角度来讲,在研究完商品共性之后,还有很多社会层面上的共性,比如从专业角度来说的人的本质或者人的行为,这与设计想法也是一致的。在这一基础上去回应那些商品上的策划。
比如刚才提到的欧式,我们发现,所谓的欧式,无非是通过挺拔的、饱满的线脚来体现身份的高贵。我们能不能用我们理解的东西,在此基础上做一些设计,既符合业主的要求,又在设计方面做一些探讨?这就是我所理解的第三种态度,也就是见缝插针吧,让我们想法和价值观来慢慢实现。
韩:我们做的东西是开发商的卖点之一,有时候是大师,比如唐宁One;有时候是开发商自己的策划,比如欧式建筑。很多时候开发商已经把主题定了,自己的东西会是在整体里面融入自己想法或是试图去改变这个主题?
房:这也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果有可能推翻这个主题,我们会寻找机会去说服业主,形成另外一个我们想要的。我们也从开发商的角度去考虑,可能我们的想法会比原来的主题更容易让购买者接受。这就需要设计师具有更多的知识和能力,像刚才谈论的,需要做很多设计以外的工作。当然,有时候比较熟悉的开发商,我们就会在他的策划成型之前介入,能主导这个项目的方向。陈跃中曾经提出“景观先行”,在一定程度上是说明景观与其他专业或者行业从整个对话上是平等的,并不是去填空的。
韩:现在美国有很多绿色设计的研究,比如雨水收集,不知道这个在实践层面做的怎么样?
俞:我觉得小范围的实践是完全理想的,像一些有识之士自己家里就有雨水收集装置。但真正大范围的使用还是有一定的阻力。美国有很强的商业化运作,更看重如何省钱或者如何能为更多的公众所接受,这也是很多国外设计师转战中国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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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观都市主义
李:最近比较盛行的一个景观词汇叫“景观都市主义”。景观主义盛行于欧美,传统的规划模式,是城市规划师或者建筑师先介入城市,带来了很多城市问题。景观设计师不得不去填补剩余的空隙,而在此过程中又会带来很多问题。大家都在探讨解决的方法,于是就尝试提出了景观先行介入的方法。比如在景观基础设施或者废弃的场地、工业的改造地等。建筑师屈米的拉维莱特公园是比较早的一个代表作。他们抛弃了传统的做法和思维去定位土地,以景观来改善环境来带动整体的发展。
俞:景观都市主义现在在美国是一个热门话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我的理解这个词最初是由一些建筑师提出来的,实践的时候也是从都市中很多项目开始的。代表人物是美国景观设计师詹姆斯•科纳(James Corner)。“景观都市主义”主要是探讨在城市中一些由于长期不使用而废弃的土地的问题所带来的对社会和环境的挑战,比如纽约highline,是一个典型案例。也有其他一些工业用地由于搬迁或者闲置不用,在城市中形成一些空洞(Void)。理论其实就是探讨如何用景观的手段来解决这些问题,让这些空间继续为城市环境“做工”,带来良好的效益。每个国家情况的不一样,“空洞”的尺度也是不一样的。
房:实际上我觉得每个项目都是在处理土地问题。土地是唯一的,所有的都能改变,包括设计。土地的唯一性代表了所有人都去争夺它的价值或者谁决定价值。我觉得无论是景观介入还是规划或者建筑介入,都会存在问题,因为每个人都有一个专业的偏向。设计实际上是一个利益平衡的结果,设计师担当的正是这样一个权衡者。
韩:其实每个人对世界的看法都是扭曲的,只不过是扭曲的程度不一样而已。建筑师的眼里城市是什么样子的,景观设计师的眼里城市是什么样子的,城市规划师的眼里城市是什么样子,可能每个都是片面的,可能扭曲的程度是不一样的。特殊的历史阶段,特殊的城市发展阶段,特殊的土地上可能适合于建筑先行介入或者适合景观先行介入。
房:是这样。可能在某个阶段,扭曲是好的,但是在另外一个阶段,扭曲是差的或是不可接受的。(笑)
李:随着历史的发展,扭曲的程度可能会不一样。我觉得他在一定程度上与陈跃中先生提出的“大景观”、“景观先行”概念是类似的。
韩:无论是美国盛行的“绿色基础设施”,还是俞孔坚教授提出的“生态基础设施”,都是在快速城市化过程中人地关系越来越紧张的时候,我们做出的思考和应对。人类发展的历史,正是不断地解决问题的过程,在这样的过程中产生不同的思想,也是我们所谓的文化最根本的来源。无论景观、建筑、规划,最根本的也都是在解决不同层面和方面问题,只是解决问题的方式不同而已,这是生存艺术的根本要义。最近比较规划界提得比较多的低碳城市,也正是在能源危机背景下城市规划作出的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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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文化”?
李:我发现一个问题,在现代景观设计中,不论场地大小,设计师都要对场地的文化进行一番研究和折腾,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地级市十多个公园会出现相同主题文化的现象,比如“龙”、“凤”,而这些主题文化的载体大都是简单的图腾柱、景观墙,这是我们景观设计师所追求的吗?我们很多时候忘了景观设计更本质和重要的东西,比如生态、功能等实际的内容,是不是每个项目都必须谈上一下文化呢?
房:文化也分好几种,有宏观的,在一些小的方面也有文化,只是角度不一样。用这种宏大叙事的表现手法,往往都不能抓住本质的东西,有时比较牵强。即使是“龙”文化,也是分很多种的,皇家的“龙”与民间的“草龙”就应该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设计师可以因势利导,将这种整体层面的文化与场地特征结合起来。如果不同尺度都用同样的文化,比如就只会用“龙”和“凤”,而没有把场地的特征表达出来,我觉得这是设计师没有“招”的表现。
韩:悠久的历史和广阔的地域决定了我国文化的多样性。“龙凤文化”是众多神话传说中的一种,时下很多的设计师把这些公认的文化制作成了中式快餐,与罗马柱等洋式快餐一起充斥在饥饿的国土大地上。这是我国城市间景观风貌趋同的重要原因。不是说“龙凤文化”不重要不需要,而作为设计师要更多地区关注当地文化,也就是适应当地特殊环境条件的文化,这些才是真正反映当地人生活和精神寄托的。
李:现在还存在着另外一种文化现象,很多地方在争“金瓶梅公园”、圆明新园、中华文化标志园、夜郎自大遗址园和南北地理分界标志线等所谓的文化遗产保护,其实很多时候我们的目的很不单纯,不是在单纯的保护文化,而是透过文化去追逐利益的最大化,这就是我们今天很多地方领导的价值观。
韩:其实这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生长的这块土地的价值的体现。在地方上来用“中华”的概念,是无视这块土地的价值,更是不热爱自己的家乡的表现。
房:现在建筑界也在讨论和关注这样一种“文化的自卑感”。其实他们只是借用别人的文化,并认为只要有名气了就能获取最大的价值;这也是一种急功近利的浮躁表现,不想培养自己的文化,只希望拿来就用,是一种“快餐文化”。
俞:国内有些地方的“文化摒弃”一事常常让一些美国设计师感到大为诧异,觉得你们中国有那么好的自然、人文积淀、建筑群落,为什么会选择推平翻新地改成一些毫无特色的国际式建筑呢?美国的历史不长,所以对于历史的遗迹、包括一些工业的遗址等有着深厚的感情和珍爱,通常会尽量保留其场地的物质元素或文化内涵。这一点很值得我们借鉴。
房:这很值得认真思考,慢慢沉淀……
作者简介:
房木生:
房木生景观设计(北京)有限公司,中科院建筑设计院房木生景观工作室设计总监。
1997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房木生及其团队致力于建筑与自然之间的景观设计研究及实践,景观设计作品有北京运河岸上的院子、唐山唐人起居、北京全国人大办公楼环境等。
俞沛雯:
美国SWA Group集团助理合伙人, 美国注册景观建筑师
韩 辉:
北京土人景观与建筑规划设计研究院设计五所副所长,景观规划设计师
李先军:
《中国园林》杂志社编辑,《风景园林》杂志特约评论员,在《中国建设报》《中国文化报》《中国环境报》《中国房地产报》等近二十家大众报社和专业核心杂志发表城市、景观、建筑类评论100余篇,主编书籍《城思录》,景观评论员,中国风景园林学会个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