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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艺术家设计建筑 让建筑师实现艺术

admin 2006-08-10 来源:景观中国网
  作为中央美院校园里体量最大的建筑,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设计学院教学楼站稳了校园的东南角,即将在九月投入使用。这个两万多平方米的建筑是美院所有建筑中内部空间最丰富
  作为中央美院校园里体量最大的建筑,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设计学院教学楼站稳了校园的东南角,即将在九月投入使用。这个两万多平方米的建筑是美院所有建筑中内部空间最丰富的一个。在它诞生的前前后后,建筑师和艺术家之间关于建筑、关于艺术的讨论、分歧、争执、配合以及妥协不断进行着。

  在不乏艺术家、艺术大师的中央美院,为建筑学院和设计学院建造教学楼,本身就是一项极具难度又极富挑战性的工作:不仅因为这座教学楼要同时满足建筑学院等多个院系的大部分教学需要,而且要得到美院上下那么多双“艺术家的眼睛”的认可,称得起“中央美术学院”的氛围和名声。

  起初,美院领导在全校师生范围内开始征集设计方案,在20多位老师和不计其数的学生绘制的图纸中,在中央美术学院院长潘公恺的协调下,一个相对“中庸”的方案被选中。用潘院长的话说,这个方案“不土不洋、不保守不先进”。也有人对这个方案颇有微词,认为它“不够艺术”、“体现不出美院的特点”。在教学楼整个的建设过程当中,这两种声音一直交织在一起,从没有停息过。

  后来,一切矛盾与平衡的工作交与北京建筑设计研究院,建筑师杨洲等,完成了让一个天生就注定的矛盾体从图纸到落成的工作。

  如今,楼盖起来了,在即将开始的新学期中,它也将开始为美院师生服务。但是,围绕建筑与艺术的争论却将继续延续下去,甚至,永远不会完结。

  建筑艺术不是艺术在建筑里的简单映像

  潘公恺:中央美术学院院长

  ●艺术家的建筑往往可操作性差

  有人问我,如果说是建一个艺术家自己用的楼,艺术家有满脑子想法,自己搞一个设计方案,然后请一个结构师弄好之后就施工,这样是不是可以实现两者的结合?从我们这个楼的建设情况看,这种想法似乎不错,但其实还是不行。

  艺术家的想法有时候创意很好,但确实有点不符合实际情况,在我们的装修里面老师们不断地提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想法,虽然都不错,但最终还是被拦下了。这是为什么呢?

  一方面,艺术家不考虑建筑的投资,他可能更多地关注于美观,关注于方案的审美属性和体现的美学风格,但却忽略了这个方案是不是可行的,如果操作起来需要多大的投资;另外一个方面,同样是因为更多地考虑了创意的新颖别致有个性,反而不容易考虑到建筑的持久性,毕竟对于一个建筑来讲,它的作用不在于短时间的供人观赏,还要满足几十年的使用需要,保证它的方便实用。

  ●对建筑来说,创意该有节制

  现在有很多人在谈论建筑艺术时,都声称要表达某种主义、代表某个流派,而且一定要有非比寻常的“创意”,但事实上,现在艺术家对“创意”这个概念的理解也是有偏颇的。

  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以后,哲学、美学上涌进来很多流派,一下子让大家觉得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这样情况下,就把西方艺术对于创意的理解这一节全部接受过来,却没有接受原因、没有接受来龙去脉。西方在艺术当中把创意作为第一标准,这是现代主义阶段的标准,在现代主义之前,创意不是第一标准,也不是唯一标准,创意只是标准当中很小的一部分。然而,这个过程我们没学,我们只学了它的结果,就用结果代替过程,其实是不对的。而将它直接套进建筑设计里,就更容易得到适得其反的结果。

  在我看来,创意的价值更多体现在个人价值上,它不一定适合公共产品的尺度。而如果想让它们结合起来,最难的是把握创意的“度”,只有在一定的尺度和分寸的规约下,创意指导下的产品才可能具有实用的价值,而不会仅仅是一个空泛的概念、一个令人摸不清头脑的“怪物”。就好像你在帽子工厂工作,不能说把帽子做成鞋子这是最高创意,这是跳槽,不叫创意,你得从帽子工厂辞职去鞋子工厂,可鞋子厂说你这算什么创意,上世纪50年代就做了,鞋子做成帽子不算创意,创意要在限定范围中,如果创意失去限定,创意就没什么价值了。 

  因此,在谈论建筑艺术时,首先要设定的就是“建筑”这个底限,就是说我们先要把大的框子设定,这个框子就是实用性建筑,是一个公共性建筑,而不太可能是个人作为艺术作品的建筑。当我们为所要设计的东西南北限定了这样一个“框子”之后,我们做的东西才可能会有意义,而不只是云里雾里、天马行空。

  ●艺术不是建筑的全部

  现在,有很多人感叹现代的建筑缺乏艺术性,这个时代再也产出不出像卢浮宫、凡尔赛宫、故宫那样艺术境界极高的建筑作品。其实,在探讨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首先应该探讨的是艺术的本质。

  艺术品应该有这样一个基本特征,就是这个被看成艺术的对象不应该有任何功利用途,给人的感觉纯粹是审美,失去了原有的功能了。当然,并不是说有艺术感的物品都是没有现实功用的,艺术品也有多种功能,有宣教的功能,还有认知的功能,审美只是特征之一,但这个特征是通过与实用功能脱离起作用,一旦脱离了,审美功能就开始凸显。

  如果在建筑当中要强调艺术性,就是说在建筑当中要把它带有审美功能的纯粹无功利的这种审美形式和审美的能力运用到建筑设计当中去,但不等于要把其他功能都排开了,这个建筑才是前卫建筑,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意思。换句话说,建筑应该包含艺术属性,但艺术不是建筑的全部。

  ●优秀建筑师是技术与艺术的互动

  艺术家和建筑师这在工程技术人员之间差距其实是人类感知世界两种方式的差距。人类感知这个世界有两种途径,一个是感知,一个是认知。感到热、感到疼这些是感知;而为什么热、为什么疼,这些是认知、是知识。感知和认知是不一样的,最初的东西叫感知,再发展下去就变成艺术感觉了,感觉好了,色彩感觉好了、空间感觉好了,就有向艺术家方向发展的潜力,但这种感觉是不能被论证的,不能量化、不能“教”出来的,只能在实践过程当中练出来。

  反过来,在培养建筑师这类技术人员时,是人在认知的基础上发展出来逻辑思维,认知以后开始有概念,在概念基础上开始有推理,然后有逻辑。这个过程是可以论证的,是可以教的,它与艺术修养是两种能力。

  中国在建筑师教育方面是有缺陷的。在西方主流国家大部分建筑师是工科院校毕业、小部分是美术学院出身,法国、美国大的美术学院都有建筑系,这批人出来以后和工科背景的建筑师人融合到一起效果比较好,他们能产生一种互动。而中国在1953年院系调整以后,美术学院建筑系统统并入工科,建筑师培养体系中缺了一个环节,这也是现在很多建筑过于注重实用而忽略了历史感、美术感和艺术持久性的原因之一。

  建筑要兼顾艺术价值和使用功能

  杨洲: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第九设计所所长助理

  建筑师受过美术教育,建筑又是城市中一道长期的风景,所以建筑师要为社会承担责任。同时,建筑不仅要兼顾美学,还要照顾到它的使用功能和安全性能等现实因素。比如美院的大斜街,我们原来设计的是平行的,院长提出要做出变化,我们就要考虑如何在做出变化的美感的同时不牺牲安全性,所以做了两手准备,台阶拆了之后如果需要就还能做出来。现在的好多规范其实并不符合规范,建筑师需要思考如何让不符合规范的东西通过一点小变化,就能够满足总体需求,同时尽量符合规范。

  现在大家对艺术有个误解,认为艺术家的工作状态是随性而潇洒的,可事实上做画的过程非常痛苦,也是一个一点一滴地思考和精雕细琢的过程。包括做版画和做雕塑都非常精致,艺术家的潇洒劲其实只是给别人造成的一种假象。

  而艺术确实是能够真正留下历史印记的东西。很多建筑的使用功能丧失了,但因其艺术价值还在,还是伟大而不朽的。比如卢浮宫和故宫,现在的使用功能和当初建成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我们现在的很多房子盖了20年就得拆掉,为什么?我认为可能就是太“逻辑”了。那样的建筑,即使在建造时确实代表着当时的技术和人们的看法,可如果没有艺术价值,不能体现一座建筑最本质的精神,是不能够超越时间而存在的。所以我们在做建筑的时候要抓本质,这一点在现在的建筑教育中也应该有所改善。

  建筑师和艺术家这两类人都是很自我的,如何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个比较融洽的结合点,是学界应该重视起来的问题。现在我们的建筑教育是单纯地教给学生一个结果,有些时候甚至只是结果的影子。对一个有影响力的建筑形成之前的故事一点都不了解,缺乏基本的历史和文化积淀,这会影响建筑师对建筑的了解和把握。

  建筑师和艺术家都需要自然表达和理性认知

  李兴钢: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副总建筑师

  艺术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是建立在对事务本质的感性认识上的一种直接表达。而艺术家正是以此为职业的一群人,在艺术家身上经常能找到孩子似的创造性观察力和纯粹出自天性的表达,如果不是这样,“艺术家”这个称谓里就掺了水分。

  教育给人的发展架起梯子,但有时也会变成缚住人思维的一道锁链。有的教育让人离自己的天性越来越远,从而不能敏感地把握住一个事务的本质,在表达上也会出现障碍。包括我们现在的建筑教育,就存在着这样的问题。而对一个建筑师来说,艺术家会教给你一种区别于传统的学习方法。所以我觉得建筑师跟艺术家打交道其实是很快乐的事,因为他们会不断地提醒我什么是人的本性,而不是像以往那样按照经验去判断。

  建筑师是什么角色,也值得反思。以前我们在大学教育阶段,建筑系划归理工科,虽然在当时的欧洲是划归艺术院校,所以出现了建筑系的学生在工科院校里每天拿着画板写生的现象。然而这样教育的结果并没有让建筑师成为艺术家。近十年左右,通过章诒等一批带有西方教育理念的建筑师回国之后,带动了一个思考,即建筑的本质是什么?建筑要解决什么基本问题?这个探讨与艺术无关。最近我又在反思另外一个问题———建筑的理性会不会走向另外一个极端?因为当建筑师对一个事物作出判断的时候,我能看出他们眼睛里的质疑,他们要求逻辑支持,而每当这个时候我只好说我们不能纯粹靠逻辑来做建筑。有本书讲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和雕塑家的角色互换,无论建筑学发生怎样的变化,建筑师本身的属性是不会变的,仍然有历史属性。同时建筑师在工作中的某个类似艺术家的阶段,做事情也要抓住事务的本质,用人的可靠的天性尽量直接来表达。在这样的时刻,建筑师和艺术家是没有区别的。

  为什么以前的建筑师可以做雕塑、可以画石壁画?像达芬奇不但是出色的画家,同时还是哲学家、思想家、诗人……我觉得所有的事物之间都是相通的,区别只在于手段和方法的不同而已。虽然现在社会分工越来越细,有些人专做艺术家,有些人专做建筑师,但我认为作为建筑师,还是需要让自己有接近艺术家的时刻,不是接近艺术家的气质和目的,而是用艺术家的方法接触事务本质,进而用天性来表达。与此同时,艺术家也应该在适当关照建造本身的逻辑,不仅从单纯的艺术眼光做作品,还要知道做这个作品的材料、工期等现实因素,这样跟建筑师合作起来就没有那么多极端。

  建筑要本分,还要灵动

  谢小凡:中央美术学院续建工程办公室主任

  做什么都要“本分”,做教学楼就要符合教学楼的基本使用功能,这个思想贯穿了始终。建筑师需要比艺术家多考虑很多实际问题。而艺术家如果在设计建筑的时候缺乏对这些基本要素的考虑,就会出现工程实施上的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现在国外专门有人做这种策划设计任务书的工作,而我们没有这些专业工作,老师们甚至不知道一间教室需要多少千瓦的电,噪音要控制在多少分贝……目前中国在这方面存在很大的缺口。

  但是在这种严谨的、工程的建筑中还要做出灵动的空间感。“秩序中有灵动”这种观点贡献了一种思想,它改变了中国人办大学的模式,让教室不仅仅是上课的场所,而是一个可以吸引学生的好玩儿的空间。这是建筑办学体系上带有思想性和革命性的挑战。

  为什么要在美院成立建筑学系,培养有艺术家气质的建筑师?我比较支持两个观点,第一是科学和艺术之间的关系,艺术家做事大多是非逻辑的,外观上好看就行;而大多工科背景的建筑师又会在逻辑问题上思考得太多以至于失去了建筑的艺术感。这二者很好的配合和融通才是建筑系正确的发展方向。第二个问题是形式和本质的关系。中国的建筑师做出来的功能建筑基本如出一辙,比如说,海关全部是门,所有的法院内部构造都一样,非常注重形式的统一。而艺术家则往往是在非逻辑、非常态的状态下抓到事务本质性的东西。

  艺术家也应该有建筑师的实用精神

  杨洋:画家,新梓堂艺术总监

  大家都在讲建筑师比艺术家更现实、更实用,但在我看来,艺术家虽然在表面上看起来很潇洒,但是做事的时候也应该有建筑师的精神,这两种人互相应该可以理解———我指的是非常敬业的、有高度技能的优秀艺术家。

  艺术家达到了一种精神境界的时候,他怎么样从材料到主题,用最恰当的方式把他想创作的观念实现出来,这中间,艺术家需要具备的东西可能更多,包括在做个人作品展的时候,他首先要对出展的空间有一定的认识,不能说把所有事情都交给经纪人或者交给博物馆,艺术家对放作品的博物馆要有一定了解,他要知道自己的每件作品都放在博物馆的哪个位置。而且,在坚持自己风格的同时,他同样要了解他面对的是公众,不是自己纯粹的内心,现在的艺术家面对的人群更广泛,不仅仅是几个贵族,面对的是大众,所以艺术家担负的责任也更多。

  如果我只考虑个展,想干什么干什么,那么他的作品对这个时代而言也是不具有任何意义的。

  建筑是很现实的东西

  褚平: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2A-1工作室主任

  建筑家和艺术家的对话是一件挺困难的事,艺术家考虑的事情更为感性,但却永远也不会盘算建筑家对整个工程的预期。而对于建筑师而言,他需要弄清楚的东西则更为现实和实际。就比如说,你要买宝马,还是买夏利,还是来一个帕萨特就行,这中间的定位是有很大差别的。你要想买宝马,首先要有买宝马的钱,这是第一步;你还得养得起,你不能让车子一年以后就不能用了,因此必须清洁、维护,一系列钱得往里投,你看你是否能支持这些费用。这些是建筑师考虑的事情。

  更进一步讲,建筑师把建筑做完以后并非万事大吉,甚至仅仅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因为实际上建筑就是提供一个空间、提供一个背景,如果做的建筑本身就是作品,那么它就很难承载新的作品。建筑做完了是活的,是有生命的东西,它需要通过人在这里面活动来不断完善、不断添加,这才是一个整体过程,而不是盖完就完了。所以建筑师除了费用和成本,也依然不能光想建筑本身的事,还要想到用处、藏品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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