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里的“游吟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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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5-08
来源:景观中国网
[B]一[/B] 放在俞孔坚前面的头衔有很多:哈佛博士、北大教授、景观学院院长、设计所首席设计师……等等等等,哪一个拿出来都有绚目的光彩,哪一个好像都比“诗人”的称呼
[B]一[/B]
放在俞孔坚前面的头衔有很多:哈佛博士、北大教授、景观学院院长、设计所首席设计师……等等等等,哪一个拿出来都有绚目的光彩,哪一个好像都比“诗人”的称呼更贴切。
但在我的感觉里,抛去一切的头衔,俞孔坚真的更像一个诗人,一个谱写土地诗歌的写诗者,一个为了土地理想而不懈努力的都市里的——游吟诗人。
在这个世界上,诗人有许多,但真正的诗人却很少。在我看来,真正的诗人有两种,一种是从生命的困境出发,在痛苦的思索中寻找理想的光芒,从而刻写出一篇篇的传世经典,如意大利的但丁以及中国的杜甫;另外一种诗人,是从生存的真实着眼,面对荒谬或无知,发出一种出自良知的呼唤和呐喊,他们不一定写出优美华彩的文章,但他们以一种姿态、一种行为,成就一个诗人的形象。
俞孔坚无疑是属于后一种的。
[B]二 [/B]
算起来,和俞孔坚的接触并不太多,也就一次采访,几次讲座而已。更多的了解是来自他赠给的几本书,来自他书中充满真知灼见的呼唤以及诗人般的挚情、热烈、对诗意栖居的永不停息的追求。
在文章里,他深情地写道:在我的家乡/当孩童生病发烧时/母亲会走到村口/将茶叶和大米撒向路面/呼号:魂兮归来!
当孩童不幸夭亡时/族人会弃尸童坟/碑曰:魂兮归来!
然而,亡逝的灵魂啊/你将被指向何处/是希腊和罗马的废墟/还是养育你的家园?
这是一个诗人对自己家园的呼唤,这一呼唤指向的是他对自己“土人理念”的追求:“替‘天’行道,为‘神’差使;天者,自然也;神者,地方之悠远文脉,我等之列祖列宗矣。执掌现代科技之‘法器’,仰观天象,俯察地形,纳千里方圆,万年历史于‘脑’内;辨自然过程之动态,算社会经济之流变,融天道人伦于一体。为自然而设计,为人而设计,亦为神而设计,以求‘自然——人——神’之和谐。”
追求人与自然、现代文明与传统文明的和谐,创造人性化的居住场所,这就是俞孔坚“土人铭”中所要表达的。铿锵的节韵里流动着理想豪迈的呼唤,仿佛雪莱吹响的西风的号角——充满着诗人气质的俞孔坚把他的“土人理念”表达得热情洋溢、神采飞扬。
“土人理念”下的俞孔坚写出了一篇篇浪漫而激情的诗篇:广东中山粤中船厂改建,以造船厂为主题,保留部分机械设备及厂棚,把一些齿轮、机器甚至铆钉作为道具,四周种上野草,建立一个工业主题公园,唤起人们对英雄主义年代的追忆;四川都江堰水文化广场的规划设计,将中国古老的传统文化与现代科学理论相结合,突出了都江堰历史与文脉的“水文化”特色;中关村西区的开发与规划设计中,提出“模块式”的建筑模式,强调建筑本身的组合、改造,力求创造出交流的空间——一个创新的土壤和环境;中关村生命科学园的规划设计中,他提出生命细胞的理念,设计一个可持续的湿地环境,滋育着一个个半岛形分布其中的研发功能体;西藏昌都步行街的设计,以藏红色为基调,凝重而明快,体现了西藏的独特文化与现代都市气息的完美结合。
所有作品、所有思路的来源其实都指向俞孔坚“回归土地”这一充满诗意的呼唤,都归结于他反复吟诵的老诗人艾青的名句:
“为什么我的眼中含满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B]三[/B]
“南方的河,北方的河,都是我的母亲河,可是她们都在哭泣:
我那残酷的儿女们啊,为什么要用道道高坝捆绑我柔弱的躯体,将我肢解,令我断流?你可知,流动是我的天性,连续是我的生命。……我那无知的儿女们啊,为什么要残忍地将我裁弯取直,再用钢筋水泥捆裹我本来自然而优美的躯体,令我窒息,如同僵尸……
南方的人呵北方的人,你们曾经向我排泄着污秽和浊流,而今却拿我开刀整治,举着‘泻洪’的利刃,开着‘清污’的铲车……多想问你们——还记得吗?我是你们的母亲河啊!”在《城市景观之路——与市长们交流》一书扉页上,俞孔坚写下了这样批判世人、警戒世人的文字。
从一个诗人的美好愿望出发,俞孔坚期待着引导一条健康、安全、生机勃勃的城市景观之路。然而在现实中,俞孔坚却看到,城市规划中“长官意志”盛行,一个城市建成后往往成为“市长的城市”,充斥着暴发户和小农意识,缺乏生态性和可持续性、缺乏对普通人的需要的关注;欧美早年盛行的城市“化妆运动”正在各大小城市流行,恢宏气派的景观大道和城市广场背后几步之遥,却是弥漫着恶臭的垃圾堆,千顷良田被划为“开发区”而后却被撂荒或做成无人光顾的硬地广场……走遍大江南北,流风所至,莫不如此。
所有这些使俞孔坚深感震惊和不安,从而也促发了他“反规划”的思想。先不从建设的角度去考虑土地的开发利用,而是从土地的角度出发,去考虑不规划什么,不建设什么,把哪些土地,哪些河流,哪些自然资源留下来,去给今后的人们享用。至于土地的开发建设,已经成为一个市场化的问题,政府要做的是严格控制不建什么。四
俞孔坚对人性化居住场所的追寻和呼唤,对城市生态规划建设的超前战略思想,常使人想起搏击风车的唐吉诃德,或者勇推巨石的西西弗斯:为心目中的理想而奋斗毫不知悔;对荒谬而抗争永不疲倦。
在我国大的社会背景下,已经形成了对各级干部政绩考核的传统模式,那就是只看建了多少项目,盖了多少房子;而不看保护了多少河流,保护了多少青山。要把优先规划和设计城市生态基础设施的战略思想全面推广开来仍是充满艰难。
面对困境和荒谬,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人生选择。有的人选择逃避,像洒脱的老庄一样,选择在自我麻醉中的“逍遥游”,对困境和荒谬闭上自己的眼睛;有的人选择直面,“知其不可而为之”,一味追求,毫不放弃,在对困境和荒谬的抗争里,实现自身的生命价值。
和那些消极者或低级者不同,几年来,俞孔坚坚持不懈地通过三条途径来呼吁“反规划”的思想:一是写书、做报告,每期的市长培训班他都去讲,还到全国各地做报告100多场;二是办学培养人才,在北京大学办起了全国第一个景观设计学研究院;三是创办实体亲自做“反规划”的案例,目前他创办的北京土人景观规划设计研究所已经有200多人的队伍,每年实施的项目有100多个。
诗人的奔走呼号终于有了实质性的回应。俞孔坚在《城市景观之路——与市长们交流》一书中严厉批评的以宽马路、大广场为特征的中国“城市化妆”运动,日前由建设部等国家四部委联名发文叫停。文中批评了近年来一些城市不顾客观实际,盲目攀比建设超标准的大广场、宽马路,不利于地方经济与社会的协调发展。这与俞孔坚从1997年回国就开始提倡的观点达到了高度的一致。
唐吉诃德式的搏击、西西弗斯式的不懈,成就了俞孔坚迎风高蹈的都市“游吟诗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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