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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愤青”建筑师李晓东:现代与传统应该对话

admin 2011-04-08 来源:景观中国网
他是“阿卡汗建筑奖”(Aga Khan Award for Achitecture)自1977年设立以来,第一位获奖的中国人;他的办公室里放着很多国际奖项的证书或奖杯,亚洲建筑协会建筑金奖、联合国教科文文化保护创新奖、英国“建筑回顾”奖等等;他现在的头衔是清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所的所长,而32年前,他还是清华大学建筑学院的本科生。他就是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李晓东。光明网记者在李晓东教授的办公室对其进行了专访。
  他是“阿卡汗建筑奖”(Aga Khan Award for Achitecture)自1977年设立以来,第一位获奖的中国人;他的办公室里放着很多国际奖项的证书或奖杯,亚洲建筑协会建筑金奖、联合国教科文文化保护创新奖、英国“建筑回顾”奖等等;他现在的头衔是清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所的所长,而32年前,他还是清华大学建筑学院的本科生。他就是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李晓东。光明网记者在李晓东教授的办公室对其进行了专访。

清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所所长李晓东教授(战钊 摄)


 

  李晓东是北京人,与他交谈中听不到什么豪言壮语,但每句话都能感受到知识分子独有的责任感,或许同他设计的建筑一样,低调外形的内心是强大的气场。按他的话讲,走进清华大学建筑系完全出于偶然,而作为一位国际知名的中国建筑师,他的身上有着强烈的中国烙印,他善于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通过建筑师的视角传递给世界。他认为中国传统文化应该与现代对话、碰撞,以解决中国存在的现实问题。李晓东属于经历过现代中国起伏波折的一代人,他并不拒绝“愤青”的称谓,从某种意义上讲,李晓东是一位致力于文化重构的“愤青”建筑师。

  成为建筑师是无心插柳

  光明网:简单谈一下您是如何与建筑结缘的?

  李晓东:我那个年代选专业都是很偶然的,哪个专业好考就选哪个专业。由于77、78年遗留下一批人,所以1979年考大学的时候,全国高考升学率只有1.5%,很多人都上不了大学。之所以选择建筑专业,也是因为小时候喜欢画画,而工科院校中与画画有关的专业只有建筑,就这样走上了建筑这条道路。其实,建筑师很多都是这样,就像你小时候学过画画,并不能保证你将来成为画家,学习建筑专业也不能保证将来一定成为优秀的建筑师。建筑师是慢慢成长的,除了天赋,还要有一定的经历和体悟的过程,只有不断的体验,对建筑的理解才能更丰满。建筑越做越难,西方现代建筑已经发展了100多年,很多建筑都被人“做掉”了,做建筑想做好就要避免“像什么”,要避免“像什么”是很难的。

  光明网:刚才您也提到建筑师的问题,同时您也获得过很多国际奖项,这其中哪个最有份量?得奖给您带来了什么变化?

  李晓东:阿卡汗建筑奖只是我获得的一系列国际奖项之一,当然,阿卡汗建筑奖的影响力是比较大的。获奖作品“桥上书屋”的诞生过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对于建筑师来讲,有很多选择,自己要涉足哪个领域,依据是要看做哪个可以更好的实现自己的建筑理念,可以做出更好玩的事情。至于得奖带来的变化,我想可能最明显的就是媒体采访多了吧(笑)。

  建筑师为100%的人民服务不现实

  光明网:现在有一个命题“建筑如何为其他70%的人民服务”,建筑师应该为穷人建房子么?

  李晓东:建筑行业是服务行业,服务就是要付费的,这个不可避免。所以不能单纯的讲“为人民服务”,建筑师的行为需要一个经济基础。另一方面,我们也应该认识到,建筑师要承担一定的社会责任,要关心弱势群体。但不能简单的要求建筑师去为穷人建房子,为百姓建房的行为是值得肯定和鼓励的,但这必须是建筑师自发的行为,通过建筑把一个社区激活,其实是一件多赢的事情。慈善不应该由建筑师来做,这里面需要“钱”的投入。

  光明网:近年来,中国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头号建筑大国,国外的建筑师在中国搞了很多项目,一批“地标性建筑”纷纷落成。您怎么看待这种现象?

  李晓东:标志性建筑的问题反映了中国从穷国变成富国的一种心理需求,我们需要通过建筑来表达一种自信。因为改革开放之前,我国建筑领域的发展比较缓慢,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我们需要一种自信,而建筑是最直接的找回自信的方式。向西方学习,这是一个必然的阶段,只要有这个可能性,所有的发展中国家都会这么做。当然,标志性建筑的问题应该予以反思。我们应该更看重可持续发展、绿色节能,而不是形象上的壮观。一个房子并非纯粹的艺术品,应该考虑很多其他的因素。

  中医与建筑穿越对话是为了解决现实问题

  光明网:您一直强调建筑是一项系统工程,而且您把传统中医的一些概念引入建筑实践中,能否概括一下您的建筑理念?

  李晓东:我们讲文化冲突,文化冲突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各种文化在全球化进程中,每个文化所起到的不同作用。有的强势文化成为中心,而弱势文化成为边缘。强势与弱势、中心与边缘的碰撞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并非好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边缘文化会趋向于复制中心的内容,进而丧失自己的东西,如果这样的话,边缘就永远是边缘。

  中国文化从唐朝以来,一直都处于中心位置,但经过惨痛的近代史后中国文化被边缘化,这是大背景,同时我们自己也丧失的很多东西。改革开放初期中国文化是一种很惨淡的状态,如同一个老人经历了一场大病需要很长时间去恢复。我们需要反思过去,反思与其他文化冲突的关系,但首先我们必须承认落后这个现实。要想从废墟上爬起来,必须根植于自己的问题,不能简单复制历史经验或者照搬西方模式,而要从现实问题出发寻找答案,这个答案一定是最具体、最直接的,只有这样我们才会重获文化中心的位置。

  西方当代建筑已经发展了100多年,我们不能一直“填补空白”,这种说法不要再提了。如果一直“填补空白”,我们就会一直被边缘化。我们需要从自身找一些文化特殊性和地域特殊性,结合当代的问题,用当代的视野重新审视,这样才能有所发展。而把中医理论和建筑学结合起来,是一种尝试和设计方法,中医讲究“系统”和“调理”,建筑也一样,需要有“气场”,建筑要跟人和社区发生关系,中医理论可以有效的做到这一点。中医理论加上当代手法,是全球化背景下的一种选择。现代与传统必须对话,不是为新而新,是为了解决问题。

  光明网:您提到的建筑的“气场”从何而来?

  李晓东:这种中国传统文化中一个比较独特的概念,东西方建筑理念的一个很大的区别在于,中国强调空间和环境,而西方强调体量和形态。“三十幅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讲的就是龙骨本身的作用并不在于它的壳,而围出的空间是有用的,“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也是谈房子的壳是没用的,围出的空间是有用的,这是一个很大的区别,中国的传统建筑也一直都在强调院落空间的序列。

  中国的城市化不能简单的“COPY”

  光明网:北京提出要建设“世界城市”,很多地方的城市化进程都在快马加鞭的进行,但是也遇到了不少问题,您如果评价现今中国各地城市规划和城市建筑的现状?

  李晓东:现在城市化的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简单的复制西方的东西,我们对现代化的理解还是停留在CBD、高楼大厦――只是硬件的堆砌,这是重复西方已经犯过的毛病。现在的问题是,小城市瞄着大城市、大城市瞄着核心城市,如此这般的重复和复制违背了城市发展的基本规律。城市生长应该是一个自然的进化过程,如果简单的从形态出发,把城市化进程拉的很短,简单化的把所有城市归成一种模式,而忽略了地方特色和地方状态,千篇一律的最终结果就是让我们的城市类似于海市蜃楼一样,游离于状态之外。杭州在这方面做的是比较好的,把西湖成为整个城市文化的载体,这样的城市发展就是良性的。

  国外发达国家住宅拥有率不高 国内的年轻人不要都买房

  光明网:房价问题是当今社会的热点话题,今年全国各地要开工建设1000万套保障房,其实很多年轻人都会遇到买房的问题,您从建筑师的角度怎么看?

  李晓东:这可能是经济学家应该更关心一点(笑),但是从国外的情况来看,国外很多发达国家的住宅拥有率并不是很高,大都在百分之四五十,荷兰是40%左右。在国外租房有很多好处,租金是跟收入挂钩的,这样年轻人就不会急于去买房。中国现在的问题是每个人都想要买房,这与中国人固有的观念有一定的关系。政府推动保障房建设是好事,保障房达到一定的比例的话,很多问题就会解决。限购政策是没用的,现在只是希望通过限购“用时间换空间”,最根本的途径还是保障房的建设。

  光明网:现在的年轻人和您那一代人有什么不同?

  李晓东:很大的不同,我们经历了文革,经历了从打字机到电脑的演变,我们经历了改革前后的变化,同时也看到了国外的发展。可以说,我们是很幸运的一代。现在的年轻人不同,他们本身就在这个时代的风头浪尖上,很难感受到这种变化。我们那时候比较“愤青”――对现实不满,对自己也不满。那个年代是变革的大时代,现实环境逼着你去变革。

  城市化进程不能损害农民利益

  光明网:德国建筑学家彼得・海尔勒曾说,“一个城市的很多东西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贬值的,只有历史,可以随着时间而增值”,近期,包括梁启超在京暂居场所“新会会所”的保护问题以及梁思成、林徽因故居的去留问题都引起了公众的强烈关注,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如何处理好历史文化建筑与城市现代化建设的关系?

  李晓东:“时间能改变建筑”,时间可以把坏建筑变成好建筑。比如说开平碉楼,刚开始建的时候其实是一种很“媚俗”的东西,就像现在各地建设的主题公园一样,但是百年之后的今天,开平碉楼成为文化遗产。所以不能简单的说时间可以让一切东西丧失价值,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城市的发展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对于历史建筑遗存,不能“一刀切”的讲保留或者拆除。

  光明网:北京是否应该学习法国巴黎在历史建筑保护方面的经验?

  李晓东:首先你要尊重历史,老的不一定非得保存,可以改。我反对拆了之后复建成一样的东西(指地安门“南移复建”工程)。法国巴黎的做法我不太了解,但是我知道北京的很多四合院已经没法住人了,跟法国的石头房子不能比。而且城市容积率不同,人口承载量也不一样。荷兰整个国家才1600多万人,我们的一座城市的人口就能抵得上他们一个国家。另外,在城市化进程中,不能简单的把农村变成城市,而要兼顾农民利益。农村城市化是大势所趋,但农民没有技能,强迫农民进城就会产生很多后续的问题。中国农村的城市化一定要保证基本农田,保存其原有的基本价值。

  希望自己的学生把“盖好房子”作为目标

  光明网:来到清华大学建筑系,不能不提梁思成先生,他在您心目中是怎样一个人?

  李晓东:梁思成是当代中国建筑领域的鼻祖,他提出的很多学术思想是我们学科的基础,可以说是一位里程碑式的人物。4月20号是梁老诞辰110周年,清华大学会举行一个关于梁思成先生的研讨会。

  光明网:您从清华园走出来,到荷兰深造,现在又重回清华任教,这期间您认为中国建筑人才的培养与西方有什么区别?

  李晓东:差异还是比较大的,国内的教育基于考试体系,所以更强调基础培训,而西方则更强调概念和技术,以及独立思考的能力。我们大学本科的基础都很好,但是失去了个性;而西方希望把学生的个性保持住,对于学习建筑的人来讲,保持个性很重要。我从来不给学生改图,我希望他们通过我的评论自己去寻找答案。

  光明网:最近有一位教授对自己的学生说,“40岁,没有4000万身价,不要来见我,也别说是我的学生”,言论一出立即引起网友的热烈讨论,您怎么评价这个事情?您希望自己的学生成为什么样的人?

  李晓东:如果把钱作为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准的话,是价值观紊乱的表现,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我希望自己的学生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把“盖好房子”作为自己的理想,把“给予”当作一种幸福,而不是“获取”。拿4000万说明不了什么,如果是一个大学教授说出这种话,的确很令人失望。

  光明网:最后问您一个问题,中国建筑师在国际上的声音多么?中国能否出现世界级的建筑大师?

  李晓东:中国建筑师在世界上的声音还不是很多,想达到世界一流水平有很多掣肘。中国的大部分人和大部分城市还没有准备好,这并不是建筑师所能左右的事情。埃及博物馆的建筑师来自中国台湾,他们的公司只有几个人,而参与项目的有上百家公司,是一个很庞大的团队,每一个因素都决定了最后结果的成败。世界关心中国的原因首先是因为经济方面的巨大成就,中国的整体环境尚未成熟,国人的审美水平一直以来都是相对落后的。经过奥运会、世博会等一系列活动,我们引进了很多国外的建筑师参与城市建设,这个过程中间让中国的建筑师学到很多,但学到的这些东西还需要一个消化和吸收的过程。

  结语

  李晓东教授说,“愤青”表现在怀疑一切、批判一切,批判和怀疑的区别在于,批判有重构的可能性。正如他在《媚俗与文化――对当代中国文化景观的反思》一文中提到的,“反思意味着提高社会整体的批判精神和怀疑精神,而不是被动的迷惘。现代年青一代的中国人并不缺乏怀疑精神,……缺乏的是更负有前瞻性的批判精神。”或许这种基于重构现实的批判精神,正是这位“愤青”建筑师的精神内核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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