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伟:设计的勇气
《KW》杂志:您是学建筑设计出身,最后怎么会投身于景观设计?
庞伟:汉语词汇中有“缘份”这个词,它反映了我们世界观中隐约的不那么唯物和不那么理性的部分,它流露出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我本人有幸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学习了建筑学,并从事了若干年的建筑设计工作,这个很重要,迄今建筑学在国内仍然是相对最完整的设计教育,它给我一种相对坚实的设计基础。然后,景观学在中国刚刚开始的时候,有幸认识了回国创业不久的俞孔坚博士,并由其引领“落草”,创立了广州土人景观,一直工作到了今天。
《KW》杂志:景观设计是什么?它与我们通常所了解的建筑设计有何联系或者差别?
庞伟:景观设计通俗些可以由它的工作范围来描述,建筑师完成建筑,而室内设计从事的是建筑内部的工作,景观的工作则是建筑之外的。在景观设计的工作范围内,从小到大,景观设计会部分地重合于绿化、园林、环境艺术,直到城市设计和规划,如果不拘泥工作的范围、地盘,我以为景观设计更重要就是一种设计整合的立场和角度,它将更侧重从生态和人文观点看问题,更倾向生命和美而不仅仅是技术的表达。同时,我们也看到一些建筑师提出了景观建筑的说法,景观对建筑而言,不是他者和外部的想法本身就是迷人的。
《KW》杂志::就中国的景观设计您认为有什么特点?在中国不同地域的景观设计又存在什么差别?
庞伟:如同中国整体的设计面貌一样,景观设计的面貌也“十分不堪”,极多数的公司甚至高校设计团队在互相抄袭一些浮华平庸的图画,沉溺于装饰美化的层面上。我们的景观设计是由市场需求匆忙造成的,设计和设计教育本身都没有准备好,现在开出的可谓“恶之花”或者“欲之花”。这些景观设计真实地反映了中国当代社会的社会真实,这个真实之中有很大的一个方面,就是初级、粗糙,但又极为强大的工业化和商业化,它们率直地追求利益,它们抹杀和混淆了我们城市地域特征,在这个过程中,许许多多的城市在所谓的现代化和城市化中变得雷同、恶俗,整个国家就此也并没有一个景观战略或者文化战略,这是一个令人痛心的遗误。几年前,我曾提出一个方言景观的概念,试图强调景观与地域的真实联系,强调差异性、真实性,至今我们仍在努力,但大势如此,许多事情令人黯然神伤。
《KW》杂志::在广州土人发展的这十年中,中国景观设计发生了些什么变化?
庞伟:广州土人发展了十年,中国景观渐成气候,相关的大学景观专业成立了一片,立志于此的年轻人也多了许多。但是设计费也变得越来越便宜,交图时间越来越短促,加班越来越频繁……整体的情形无法令人乐观!
《KW》杂志:对于中国目前的景观设计,您会作何评价?
庞伟:设计包括景观设计在内,如何成为中华文明软实力的强大内核?设计如何成为一个国家战略?设计不彰,何来文明勃兴?人们开始谈撒切尔夫人的那句话了,英国可以没有撒切尔,但不能没有设计!
在我国,设计比之体育,比之影视,比之娱乐或者二人转,都黯淡的多了!
设计包括景观设计要成为文明推动的力量,设计师们应当是当下和未来文明,尤其是城市文明的塑造者,应当是受人尊重的智者团队。
现在的情况,当然距离上面说法差距太大了,设计人受到的教育和在市场环境中的角色使大家只能做乙方,乙不就是二吗?我们做二流的事情做二流的人,离承担、离使命、离真正的建树都太远!
《KW》杂志:景观设计如何才能与生态环保很好的结合起来?
庞伟:你要是看看国内景观设计的图册或招投标文件,里面标榜的已触目尽是生态环保了,而真实的情况是,这些事还完全没有起步!生态环保有二层含义,一层是理念或观点,从环境意义上,我们的过往其实很生态很环保,比如上世纪五十年代或七十年代,我们国家以前过得是一种很低能耗并且可循环的生活。但现在我们抛弃的就是这个,我们急迫地拥抱现代化或美国化,我们急着让一切硬质化,我们几乎不喜欢家乡的一切,从池塘、土路到树木。人们要的是境外设计师画面中的生活,里面有游艇高尔夫,也有椰树和海枣!生态环保的另一层是技术措施的,这一方面当然更弱,更不大能融入目前的设计。
《KW》杂志:您在设计中如何做到对中国民族文化的表现?
庞伟:谈到中国的民族文化,现在似乎有两种倾向,一种是虚无,不觉得再有中国的民族文化了,都市的年轻人接触的,追求的东西都是境外的,西方的东西,拿外语发音的东西;另一种倾向是中国概念的泛化,庸俗化!从设计文化角度,我们谈中国就应当去谈具体而详实的那个中国,比如商州,比如湘西,再或者是铁岭等等,有了这些个生动、清晰的地方,中国是才是活的,亲切的,而且可谈的,否则一弄一个中国红,一说就是什么中式风格,非常程式化,出来的东西非常雷同,如同小学生做的那些作文,都是从一次春游谈到爱国,爱社会主义,充满不着边际的宏大叙事,这些不是发自内心的,不是鲜活动人的。所以呀,我们在那里做设计,那里的人、那里的风土、那里的生活,我们就要聆听、感知、尊重,把这些东西融到设计里,你不要老念叨那些大到恐怖的词,把这些做好了,真正的中国设计就在这里了!
《KW》杂志:在今年1月您带领您的团队回到了华南理工大学交流,期间您谈到广州土人的核心价值是“勇气”。这“勇气”一词放到设计上该如何来理解?
庞伟:勇气放到设计上怎样体现,我把想到的罗列如下:
•去一家收入不高,整体不怎么赚钱,但又执着于设计的公司工作,这是勇气;
•不把项目分成生产的和创作的,一概用心为之,这是勇气;
• 能为设计质量和委托方(政府部门或发展商)争长短,这是勇气;
•持续地克服困难,最难的时候也不走,坚持就是勇气!
•把所有人(美术家、文学家、平面设计师、生态学家、社会学家、哲学家)当成同行,向文明整体汲取养份,这也是勇气。
•在设计汇报和发表时,承认设计中没有做好的内容,这是勇气。
•容忍别人和自己许多东西,坚持与许多人长期合作做设计,这也算勇气。
•不断阅读和欣赏别人的设计,如果认识设计者,向他表达自己阅读过欣赏过包括借鉴过,都是勇气。
《KW》杂志:广州土人是一间有理想的公司,它的理想是什么呢?您个人的理想又是什么?
庞伟:广州土人的理想就是做好设计,并以我们的设计实现我们存在于社会的意义。设计就是我们实现社会理想的手段,它本身也就包含了我们理解到的社会理想,比如关怀,美以及生态观念等等。我本人的理想也是如此,或者还需补充的,就是我希望广州土人不仅能诞生好的设计,也能诞生许多好的设计师,充满力度的一批设计精英。
《KW》杂志:如何才能成为一位优秀的景观设计师?做好景观设计的关键又在哪里?
庞伟:这个问题不该我来回答,我也不知道答案,我只能谈我的理解,我想优秀的景观设计师应当是擅长解决问题的人,解决都市空间和人居环境种种问题的人,他应当是头脑足够卓越或清晰吧?他应当有很强的合作与沟通能力吧?他需要美感和植物造诣吧?他需要了解设计史的脉络和走向吧?他需要足够的设计技能和表述训练吧?……景观设计是“人学”,是丰富多彩、充满魅力的工作,从业者的能力和知识背景,往往决定了景观设计工作的“面貌”。
《KW》杂志:新的一年已经到来了,有什么新的展望?
庞伟:新的一年,工作将如同过往岁月一样充满困难挑战,春天是所有劳动者怀惴希望并咬紧牙关的季节;春天,正好刚阅读《寂静的春天》;春天,气温一会儿回到冬季,一会儿窜上三十五摄氏度的春天;我们与其展望,其实也无谓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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