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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清运的葡萄园里,种着乌托邦

admin 2009-09-22 来源:景观中国网
在美国做院长,在欧洲当新贵,在上海当老板,在蓝田做“庄主”,马清运的生活确实多姿多彩。然而拨开“葡萄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的浪漫氛围,当蓝田玉的千古风采尽失,在它新辟的葡萄园里,到底可以种出什么,颇费思量。

  在美国做院长,在欧洲当新贵,在上海当老板,在蓝田做“庄主”,马清运的生活确实多姿多彩。然而拨开“葡萄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的浪漫氛围,当蓝田玉的千古风采尽失,在它新辟的葡萄园里,到底可以种出什么,颇费思量。 


  房前有停机坪是新富阶级的象征,世袭富翁的家门口通常是卵石地或凸凹不平的长车道。对于这种隐藏在居所设计背后的英国典故,马清运或许知道,或许不知。

  但他在陕西蓝田老家宅基地上兴建的两座房子——风格迥异的“父亲的宅”和“井宇”,显然暴露了他“世袭富翁”的类似构想。尤其是建在村落最高处的井宇,通往它的最后几百米弯弯曲曲的上坡路,错落铺满的正是那种海碗粗或脸盆大的河卵石——这条河正是王维诗中的辋水,现在风光不再。奔驰商务车气势高昂地碾着石子挺进,一路欢快脆响,年轻的司机却皱着眉说:“(这种路)可费轮胎了!”

  马清运的兴致不在轮胎上。至少眼下,当他频频挥动手臂,带领这十几个来自美国南加州大学的教授和艺术家前来参观时不会影响他的好兴致。看着客人们对这个秦岭脚下的山村发出啧啧赞叹,马清运公司的一个陪同工作人员骄傲地告诉我:“这种旅游线路,是任何一家旅行社都没有能力推荐的!”

  此言不虚。兵马俑——玉山酒厂——纺织城,后两者都是马清运的产业链条之一环,更何况加上马清运的亲自导游。只见马清运一会儿操英语向客人介绍他自产自销的玉山葡萄酒,一会儿用带西安腔的蓝田土话,向员工问询或交待某个工作细节。

  “马老师不常回家乡,但他在家乡种下了一个梦。”陈展辉,马清运的合作拍档,如是介绍。事实上,陈本人也为这个梦而牵引。这些年,他或在上海,或在宁波,也有将近1/3 的时间跑到蓝田“蹲点”,几乎没有人能看出他是地道的广州人。遇到有人向他谈合作,他总是爽快地笑答:“好啊,我们提供葡萄酒!”

  缘起于“父亲的宅”

  一座房,一种传统的孝道。

  尤其作为一个身在美国教书和照顾生意的游子,马清运为日渐老去的父亲在老家建造一座房子,很难说不是一种中国情结。

  房子是1999 年开始建造的。作为中国少数几个具有国际知名度的建筑师,马清运画的现代图纸,当地建筑工人自然不可能一眼看懂。但他们内心未必就对马清运的眼光服气。

  就地取材——秦岭脚下,这种800年来被村民从河里捡来垫地基、盖坛子或拴牛羊的石头,多了去了。马清运对这种石头情有独钟,“几十万年前,有蓝田猿人时,河里就一直漂着这样的石头,用它们,我就可以少花三分之二的钱,你不用这样的材料你才有问题!”

  “父亲的宅”的外墙和内庭前坪,这些石头成了当仁不让的主角。一场雨水下来,吃水后的石头,颜色上会各自深浅,那时,远远看去,倒也五颜六色。 

   2003 年,这座房子被日本《U+A》评为“全世界最好的住宅之一”。但是,当地村民不认这个,他们固执地把这座房子叫做“石头房子”,并且坚称“这房子就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住的”。

  马清运的父亲果然也不太爱住在这里。“一年住了两三天吧,他嫌冷清。更多时候他住在酒厂的房子里。”

  当地人告诉我,前一阵子,有三头野猪打这路过,被打死了一头。

  现在,石头房子逐渐被开辟为接待尊贵客人的“酒店”。慕名而来的客人,多会惊艳于内外石墙之间的一个狭长的游泳池,池水引自山泉,泡在池里,除了与泳池上沿那么大的天空相望,其他一切都可以省略了。在陕西农村,造这样的游泳池别提是多么奢侈的事情了。


图:晨雾中的玉山葡萄园。 

    被村民们认为奢侈的还有“根本就不抗晒”的竹节板,室内墙壁、地面、门板以及落地窗均是。但正是这些麦芽黄的竹节板,使这个略显寂寞的古堡式建筑,自我构建了一种独特的亮堂氛围。而这些板子的来源,也在当地。

    “永远不要相信传统留给你的就是最聪明和最应该的,它只给你留下了一个最可能突破的界限而已。”在马清运看来,外人对这座房子的议论,都不重要,“我要的就是用传统去颠覆传统,建造出最不当地的建筑。”

  井宇下的“葡萄”引擎

    “最不当地的建筑”更是井宇最恰当的代名词。

    如果说建“父亲的宅”还是出自于孝道,建井宇时的马清运,头脑里已经有了做蓝田商业项目的勾画。

    井宇又名“山上”。因为它真的建在这一带最高的山坡上。而且一开始就是照着高级酒店的规格建造的。它俯看如井,四面墙像高高的井沿,也像四合院。它的正面外观,一个眼光很毒的建筑师说:“分明就是一顶旧式官帽!”

    “我更喜欢井宇,”该建筑师绕着这个房子的四周转了一趟后总结,“因为它的围墙更安全,小偷基本上攀援不上去。”

    确实,这是个有意思的地方。红砖灰砖,都是山下的窑洞烧制出来的,与山脚下的百姓院落的建筑材质别无二致。但仅仅因为改变了一种砌砖的方式,竟然呈现了一种混搭艺术效果,如马清运所说,“当地农民盖井宇的过程是完全不熟悉的和没有期待的过程,做好以后也完全不可想象自己做出来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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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宇的内装修也弃除了过多现代建筑的繁复,屋里的木桩都是拿来就用的,少有加工痕迹。而井宇里的门,全部是回收附近乡亲家的旧木门,拉动门闩,拉动的就是一个宁静安详的乡村早晨。

    1000 美元一晚。

    没有电视,厨房里也基本没有食物,洗热水澡时,打开水龙头,要等上一段时间。但陈展辉不觉得这个价格昂贵。

    他的员工暗中告诉我,实际上会是300美元一晚。

    好了,就来看看300 美元能够买一个什么觉。

    傍晚时分,会有专车送你到“山上”。山前屋后的柿子树,叶子和果子正在肆无忌惮地展现一种浓烈的美。在山坡下,关中汉子们正在自家屋顶收拾黄澄澄的玉米,淡蓝色的炊烟从院子一侧慢慢升起。蜿蜒的马路像白肚巾一样,柔软地伸向远方。 


乡土材料,风格完全不乡土的“父亲的宅”。


“父亲的宅”内庭。

  并没有刻意把土坷垃平整的院子边上,摆着半圈当地人已弃用的石碾子。还有两根残缺的拴马桩,依稀让人寻得着项羽刘邦李自成们的戎马倥偬时光。这种桩,十年前还可以到农民家的鸡栏猪圈去收集,15 元一根,现在涨到了1500 元。

  能够为这种景观和风情埋单的人当然不是无钱无趣的人。坚持高价,只为小众服务,恐怕也是目前最符合马清运蓝田项目战略的营销手段。当然,加上葡萄酒可以尽情喝,葡萄汁做SPA,且有一个天然的山洞正在清理中,未来,“这将是个具有历史感的山洞酒窖”(马清运语)蓝田项目对游客来说,看上去也不缺实际内容。

  对此,马清运看得清楚,“这个项目产生的过程中能够带来更多的思考,我不会把它按照MBA 的公式计算,不管多少年可以达到盈亏平衡点,我会一直做下去”。

  他多次向他的合作伙伴和游客们表述,这个项目更像一个引擎,带动的是过程,而不是一个最后的产品。

  葡萄种植——酿酒——特色旅游(品酒+艺术交流),过程就是这样一个跨界生态链,引擎会是葡萄吗?

  毕竟是书生还乡

  应该说,马清运的初衷可不止租下一个60 亩的山头种植葡萄而已。

  “马老师一路走下来都很顺,清华读书,再出国留学,现在有了国际知名度。回蓝田时,觉得这里的农民生活档次太低,所以他就想回来发展农业。”

  这是玉山酒庄的经理孙大海的评述。

  来来往往的客人,无论是被马清运亲自从国外带来的,还是其他因缘邀请到的,都归孙大海接待。

  在玉山酒厂的展室里,几张八仙桌一摆,端上当地红白喜事用的“八碗菜”,再用旧式倒带式放映机在对面墙上放映一出《玉堂春》,就是一个热热闹闹的晚宴了。

  陈展辉甚至开玩笑地说,要在酒厂附近建一养鸡场,他指着一个上海来的女员工说,你就留下来养鸡好了。一身职业套装的小姑娘愕然之下,脸色半红半白。

  每次回乡,马清运必回酒厂。从国外引进的几个大储酒罐和软木塞,已经使这个原本废弃的面粉车间初具现代酒厂规模。但在马清运的计划里,曾想把“井宇”旁的一个村庄完整地保存下来,打造一个陕西农村样本,但后来不了了之,原因是“农村问题太复杂了”。

  美国作家路易斯· 曼德福曾说:“像国王一样躲在城里,像农民一样亮在村里。”马清运要想在家乡“亮”起来,还有许多问题亟待解决。

  首先是他的思维与村民们思维的对接问题。

  从外表看,马清运身上依稀保有陕西娃的影子。青灰色西服,黑色衬衫,方框眼镜,下巴底下精心保留了一小撮胡子,笑容憨直。但是,村民们对这个从小在西安城里生活、吃了洋墨水归来的游子始终抱有旁观者心态。在酒厂门前的马路上,不时有村民赶着堆满玉米秆的牛车走过。酒厂大门的招牌和大门内的动态,对他们来说,不会比慢腾腾的老牛脚步更能撩拨起他的情绪。

  通往酒厂的水泥马路本来甚宽,但是农民们把收割的玉米秆或其他杂物任意地堆在路上,似乎与在自家院子里垛一堆柴禾没啥两样。

  其次,是葡萄的集约化种植问题。实际上,马清运自己租山栽种葡萄无非一个火药捻子,他希望点燃周边农村大规模种植葡萄的热情,像炸药包开炸一样。但这种希望显然有被稀释的危险。“我做了酒庄之后,才知道农村问题有多难搞。首先,你要说服农民,这地不要种玉米,要改种葡萄。农民种了几百年玉米,凭什么就听你的话就改种葡萄?”

  确实,对于守着千年祖训的农民,从来认为从土地上刨食的活,谁也不会比他们更精。

  这块种玉米种红薯,也长柿子和杏的土地,偶尔也结出几串葡萄,但无非是被认为是意外收获而已。面对车窗边一掠而过的大片玉米地,马清运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要是两边的玉米地全部变成葡萄园,该是多么壮观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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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商人马清运也面临着摊子铺得太大的问题。在上海他做建筑设计事务所,在西安他做艺术孵化器,他租下一个曾经非常闻名但现在已倒闭的纺织厂,先后与几十位当地艺术家签约,为他们提供资金和社会平台,建立推荐机制,吸引年轻艺术家们将艺术中心作为创作平台。在北京,他们甚至尝试与某所著名大学合办一个新的学科(系),把那些被所谓正规建筑学院、艺术学院拒之门外的孩子收罗起来教育,最终真刀真枪地比试自己手中的作品。

  那么,蓝田项目到底在马清运的心目中占多重的位置?“农民很现实,你一定要让他们赚到钱。接下来,其他人就会说,你看,别人种葡萄赚钱了,我们也种吧。”

  可是,如果玉山葡萄酒不赚钱,市场问题当然比召唤农民认知葡萄价值“更现实”。而玉山葡萄酒的市场,除了面向大众,人们真的相信在陕西这个穷山僻壤,能够产出尊贵、可以卖出小众承受得起的高价葡萄酒?一个显而易见的悖论是:葡萄酒这个快销品行业,马清运和他的人正在以慢三拍的节奏在运作。

  相对于市场问题,曾经干扰所有中国企业家的非市场问题,可能是蓝田项目最大的隐患。马清运的员工告诉我,有一段时间,酒厂经常莫名其妙断水、停电。后来塞进去一些乡村当权者的家属,“干不干活都养着”,“马老师也很头疼”。■ 


蓝田玉做的洗手盆。


高高俯瞰葡萄园的“井宇”。

  对话

  马清运PK 王澍

  建筑应该代表城市新能量

  《风尚周报》:在宁波,人们喜欢将你和王澍对比。你设计的宁波城市展览馆和王澍设计的宁波美术馆。两个体量相近的长方体建筑仅一墙之隔,但风格和气质截然不同,甚至可以用对峙或剑拔弩张来形容。

  马清运:王澍是阳春白雪,我是用途至上。这其实代表两种完全不同的思潮:一个是介入式的,把建筑当成参与和调停整个环境的手段,让建筑改变自己的生存手段,代表就是我们的马达思班事务所,不在乎建筑最后作成什么样子,更关注是否能改变城市的功能。而王澍将建筑作为文体的历程,注重精致度、个人风格和理性判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自身固有的整合。

  《风尚周报》: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们对中国建筑的贡献是相反方向的?

  马清运:王澍的这种把建筑本题的质量当作终极目标的趋向,是中国唯一仍然有机会的地方,说明全世界都在消失,王澍能够抓住机会,这也是对中国建筑的贡献。目前中国还停留在快要过时的思考,所以做建筑的处境非常困难,只有像王澍、张永和如此杰出的人,才能获得这个立场上的成功,这是本人的成功。但是,这不代表正常的趋势。因为这正是建筑与价值判断违背的地方。个人风格是生命短暂和缺失智慧的情况下不得已的选择和必然结果。

  人的智慧应该已经超出自己的风格。至于我的贡献,我不希望我跟周边有太多关系,希望建筑能够代表城市新能量,或者说,我不想假装有关系。

  《风尚周报》: 你也说过你不关心“建筑学的质量”,面对中国建筑不太注重细部材质和工艺很粗糙的问题,你认为应该迎合而不是去改造吗?

  马清运:这需要看你站在哪个角度看,如果你站在西方中心论的立场上讲,中国根本就没有建筑。建筑是上世纪50 年代以后日本翻译出的词汇。

  在这之前这个概念对于我们来说是没有的。我们以前就只有一个构筑物,就是一个工匠。这样一来,你怎么期待中国的建筑?有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就是西方强调的做工精美的这种文化,同样在中国的建造史上是没有的。西方的建筑是作为一种永久性概念作为纪念物开始的,也就是从金字塔开始的,从希腊开始的,它的永久性是衡量建筑的真正性标准。而我们中国的建筑是换一个朝代就要烧一次宫殿,我们的建筑是物的东西,而物在中国文人的理念里永远不是永久性的东西。

  《风尚周报》:怎么看待中国的城市发展?您的建筑将起到怎样的作用?

  马清运:我看,中国城市的发展,要么是世界城市历史的独创;要么是自己生活的灾难。我的建筑,特别是我们建筑在工作中表达的思考,是希望中国的城市发展能得到前者的地位。

  《风尚周报》:谈谈你的建筑风格。

  马清运:我对特殊材料非常偏爱,但我比较强调使用是跟制作的可能有关系的。我的风格就是参与工作所有人智慧的整合,包括政府、投资商的整合。

  建筑师,其实就是代言人的角色。■ 


马清运的装置“房屋”被摆放在xcoma 艺术中心入口。


xcoma艺术中心的参观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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