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建筑”是什么?
一、 对“中式建筑”的质问
我赞同和理解对建筑“地域化”或“地域建筑”的关注,但我一直对人们频繁提及的“中式建筑”和其创作感到纳闷。去过国外唐人街用餐的人都知道,那里的中国菜是怎样一个状态和水准,大家都知道,中国菜真正做得好的地方是在我们的国内,但在国内谁会吆喝自己做的是中国菜?我们一定做的是四川菜、潮州菜、湖南菜等等,这些更具体、更地域的菜才构成了大概念的中国菜。这样说来,在国内讲“中式建筑”的确让人困惑,或者就像是一种修辞病相。我们讲的中式是在什么时间?什么空间?你为什么不直接讲徽州、讲巴蜀、讲中原?为什么不说出这不是今天的,是满清的?是蒙元的?动不动弄个中国红,弄个什么中国结,中华民族的色彩和工艺的学问就这么武断地、粗率地被概括了?!离开了乡土,离开了具体地域,老在国家这么大的概念上做文化的事,非假大空不可,也的确假大空了!
“中式建筑”或者只是中国宫廷建筑、官式建筑的指代?!或者只是形若传统式样的那些水泥的仿假古董?!那么除此之外的中国建筑设计师难道不是在做“中国建筑”?你可以回答他们在做“西洋建筑”或者“现代建筑”吗?那么设计并建造在中国当代的那些“西洋建筑”或者“现代”建筑又是什么社会文化角色呢?
二、 有建筑的“普世价值”吗?
建筑是器物层面的事情,不是制度、思想。不是根儿,不存在颠覆。所以本来是“拿来主义”统吃搞掂的领域。但社会实在总要有个文化脸面,弄个“中式建筑”是理所当然的平衡,也是近百年客观的需要。看看我们当年的中小学数学教材,讲圆周率的那节分明是动了感情的。泱泱大国,我们得有建筑文化的名片!
但建筑是不是存在着“普世价值”这件事呢?
往昔之时,我们多视他人为蛮夷,直至“五四”,一些文化先驱始有“世界人”概念的提出,一百来年,“天朝”和“落后挨打”,骄傲和屈辱,双重的集体记忆根植于我们内心的深处,从“以夷变夏”的慌恐,到“全球化“与世界结轨,路行的着实不易!
应当说,我们今天考虑事情的好坏,多少不再以当事人是否“非我族类”而论了,我们甚至不能同意林公则徐,不再为同城居了些洋鬼子而寝食不安了。但无论如何,以我们的背景和履历而平心与人言“普世价值”,其实颇有难处!
“普世价值”强调“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人类原则,这个思路其实是与数理化同理的。所谓国际化的建筑学就是人类建筑学,它强调我们面临的共同的建筑问题。氧气和碳无谓总是讲它是否中国的,数字1和8说到底也不是哪个族类的概念。建筑学在今天整体上代表了人类的建筑智识与营造水准,它本身也包含了世界各地的人们在今天面临的各类建筑问题,这既包括节能、环保,也包括人们普遍关注的地域问题。可以这样说,地域化本身就是存在于全球化中的问题,它甚至不应当是作为全球化的对立物,而应当是好的全球化所要完成的事情,实现的事情。是“普世价值”所推荐的工作。
三、警惕坏的“全球化”和坏的“地域化”
2008年国际资本在金融这个世界当今最致命的领域向我们演绎了一场最坏的“全球化”。多少人在被推销了林林总总的金融衍生物之后血本无归,现实的“全球化”不是数理化那么单纯,它有利益在驱动,有霸权在撑腰!一些敏锐的中国人从所谓的金融话语中甚至不难嗅出1840年鸦片的气味!
坏的建筑“全球化”抹杀各民族独特的生活景观,是强加和否定,它试图用一种“先进性”来取代“多元性”,它制造了种种可怕的文化权力!而坏的建筑“地域化”在我们这儿至少有两种。一种是运用所谓“符号”、“历史元素”去仿效和复兴历史,从而使当下的人们生活在一个虚假的赝品环境之中;另一种“地域化”则在房地产业中蔚然成风,从南加州到地中海,消费主义和商标化的“地域性”住宅建筑已经是当代中国最强大的客观存在,他人的“地域性”可以被制造出来销售,与此同时,自身真实而弥足珍贵的“地域性”在迅速消灭。
四、“地域建筑”是什么?
“地域建筑”看来更应当是建筑在文化、生态意义上的努力甚至救赎;“地域建筑”看来更强调权利而非权力;“地域建筑”应当被视做“全球化”、“现代化”在今天知识语境下的水平和觉悟;“地域建筑”如果有一个家庭,其父当为普适的建筑科技和美学;而其母则应该是源自真实人民生活的地方性知识。“地域建筑”将是景观的胜利,气候、生态和文化的胜利,它应当被我们视做一个机会,一个可能,一个回答问题并能迈向明天的机会和可能。
2009.4.25 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