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行渐远的风景——田园随记

　　很喜欢在宽敞洁净的写字台上放上几张白纸，而手握铅笔迟迟不落一笔的感觉，思绪会不知不觉间，从很久远的地方缓缓飘来……
　　我的童年的生活，一直是在沈阳城市的边缘，也就是塔湾再往上坎儿的那几所相对封闭的大院中悠然度过。许多美好的回忆对我的一生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塔湾晚照夕阳霞，路暗堤深树集鸦。”乾隆皇帝诗中吟咏的盛京八景之一“塔湾夕照”。古色苍然，风韵甚佳，其塔指辽代无垢净光舍利塔，塔前一湾清水（现在的新开河），一拱石桥。乾隆爷的画境我也没见过，但上中学时，每日骑着单车早出晚归，隔着千顷稻田，古塔的倩影矗立在远处高高的山岗之上。记得那时，古塔下面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学校……后来，马路宽了，稻田没了，三条河汊归成了一条，古塔也被一排排楼房挡在了身后。现在的河边虽然也规划成不很成型的带状绿地，古塔也得到了修缮和保护。只是，周边还是留有一片破败的民房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在我看来，一切都没有了以往的亲切自然的郊野味道。也许，有一天哪个有眼光的开发商就会将这片风水宝地，建成一幢幢沈阳城中的山地别墅豪宅。只是希望这片土地的真正价值，能够在拥有开发建设权的人那里得到最终的尊重。
　　无可奈何花落去，自然的更替和生老病死无法改变，我们的城市欣欣向荣也令人鼓舞，但总是有些许的遗憾令我们无法释怀。翻看一本外国学校的建筑规划资料，规划红线之外的两幢原有二层民房和几株大树，在建筑设计图纸上都清晰表明，就是在效果图中都有真实的再现，大树的姿态、高度与现场的照片完全一样。不像我们的效果图完全是美学和艺术的夸张，一条水沟会变成一条浩淼的江河。实际上我们的景观规划不可能在一张白纸上诞生，新的建筑群就是在原有的基地环境中生长出来，任何设计都是寻求即在地点之间的比较和对话。从根本上彻底地毁灭后重建，在自然界是不可能发生的。
　　欧洲发达国家的许多城市都基本凝固下来，长时间没有建设项目，即便有也是设计规划一个可以插入城市肌理的部分区域，一些历史名城若想改造一下建筑的走廊和窗户都要通过严格的审批。真正的城市建设者其实是时间和历史，城市是社会思想和文化的写照，交织着现在的、过去的和将要发生的。
　　随着经济长期的高位快速增长，我们国家基本建设的外部设计条件可以说过于宽松优越了，现在的中国动辄几十公顷、上百公顷的土地开发面积，规划和建设的是一个整体的、独立的城市。难怪世界上顶尖的规划设计公司纷至沓来，都把中国市场作为新的业务开拓重要区域。中国城市的许多地方都是推倒重来，城市的历史痕迹即将消失，而错误随时都可能发生，一旦铸成就再难挽回。
　　保罗·安德鲁，法国建筑师，北京国家大剧院设计师。在“2006上海国际设计周高峰论坛”演讲时，面对媒体记者的太多质疑，很恼火地反问：“为什么你们不能像爱护故宫那样去呵护国家大剧院？几百年来，北京的故宫屋顶都可以保持清洁，颐和园那么大的池子都有充足的水源，我的国家大剧院为什么不可以？”（法国人还是很天真浪漫），我们不能要求一个法国人必须理解中国人对于故宫、对于颐和园的情感，但我们自己必须很谨慎地对待祖先留下的自然与文化的遗产。不管你掀起多大的波澜，银色的巨蛋还是如期在人民大会堂的一侧浮出了水面。就像关于三峡工程的争论一样，草民的呼声只是在市井间传播而已，事实总是无法改变。
　　设计上海新天地的美国老头本杰明，也是近年来在中国很有市场的设计师，通过上海新天地的成功，接连在南京、武汉等城市拓展了一系列的天地。不能否认他的成功之处，他就是很美国，喜欢商业的气氛，希望高的容积率，建筑的底层都要做成商业店铺。但他还是希望有继承：变化使生活成为可能，不要一下子变化太大，没有过去作为参照，你就不能欣赏新的东西。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城市的建设需要慢慢补充完善，呈现出一种连续性。而在快速开发建设的中国，局部的建筑和景观已经从发展的空间和时间中分离出来，打破了以往的秩序，再难以看见一段连续而蜿蜒的风景了。有趣的是，在许多城市的原住民眼中，以及喜欢上海的外国人眼中，仍然坚持认为外滩、城隍庙、淮海路才是上海，而浦东不是。至于为什么不是？因为浦东太现代化、国际化了，好像可以建在世界的任何角落。
　　根据古代中国风水学说，大地遍行自然灵气，楼宇和园林的理想构筑之所，可在风行水动、阴阳际会中觅得。英国的自然风景园林的先驱忠告我们：无论在何处建宅造屋、修葺园林，皆应参拜地精……。用现在的表述就是设计要理解场址的潜质，尊重自然和环境的给予。在所设计的地块上让回忆说话，把最令人感动的东西融入自己构想之中。只有付出真实的情感才能收获设计的灵感。
　　田园景观设计公司成立四周年了，虽然也经历了一个从无到有，艰苦创业的过程，但还是在全体员工的共同呵护下，稳步地不断成长壮大。可喜的是，“艺术源于自然，自然溶入生活……”的企业设计理念，一路感召着田园人不断前行，在都市的丛林中追求一种理想的田园化生活。公司每年都要组织员工进行野外背包登山露营的集体活动，先是本溪的后大湖，再是牡丹江海浪河漂流，今年安排的是吉林龙湾国家森林公园登山露营。只有置身于自然，景观设计师才能与山与水、与树与鸟的息息相通；只有投身于自然，才能保持澄澈宽广胸怀，理解自然力的伟大；也只有在自然之中，才能体会到光与影、声与风、叶与花的秩序之所在，希望之所在，这就是景观设计之处要做的事情。
　　有些记忆总是注定要伴随我们一生的记忆，渐行渐远的风景，也许总有再次邂逅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