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进一种景观设计的范式
哈佛大学设计院教授斯坦尼兹(Carl Steinitz)基于他三十多年的教学经验总结出一种景观设计的模式,是景观设计师甚至其他方向的研究人员工作时非常值得借鉴的一种方法。这一模式可以用来组织一系列与改变景观有关的问题。尽管在景观设计中必然有着个体的以及群体的差异,但是对于景观设计师以及其他从事环境设计的专业人士来说,他们进行设计时需要考虑的问题有着惊人的且必不可少的结构上的相似性,因此有必要探讨一个理论模式。
卡尔的整个模式包括六个层次,每个层次又都与一个模型相关。使用这一框架,就能整合设计中可以运用的各种知识,并且可以帮我们找到在哪些地方还需要理论的指引。(景观设计涉及到很多领域的理论:生态学理论,美学理论,历史学理论,感知理论,认识论,设计过程理论,相关法学理论等。)而在我们按照这六个层次执行一个项目之前,又往往可以逆序地思考,从而找到一个研究项目的适当的方法。
1 了解背景、明晰问题的正向过程
设计中有六类问题必须予以明确,而每一类都与一个由理论驱动的模型相关。这些模型——无论是明朗的还是暗含的,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精确的还是模糊的——必须基于实用的和有效的理论。在任何一个项目中这六个层次的框架都必须至少反复三次:第一,自上而下(顺序)明确项目的背景和范围,即明确问题所在;第二,自下而上(逆序)明确提出项目的方法论,即如何解决问题;第三,自上而下(顺序)进行整个项目直至给出结论为止,即回答问题。以下列出了在明确问题及背景时通常考虑的六个层次的问题。
Ⅰ景观的状态如何描述?包括景观的内容、边界、空间,以及用什么方法用什么语言来描述。表述模型(Representa-tion Model)即是这类问题的表述。
Ⅱ景观内部如何运转衔接的?各要素之间的功能关系和结构关系如何?这类问题的提出引出过程模型 (Process Model)。
Ⅲ目前景观的功能运转状况如何?如何判断?基于判断矩阵——包括美观、栖息地多样性、成本、营养流、公共健康、使用者满意状况等要素——产生了评估模型(Evaluation Models).
Ⅳ景观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无论是保护还是改变)?被什么行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而改变?这与第一类问题直接相关,尤其是在数据、用语、句法方面。这一问题引出了变化模型(Change Model)。至少两类重要的变化必须考虑:当前可预见趋势带来的变化(实际包括要素自身的时间趋势以及别的要素发生变化带来的改变)相应的就有预测模型(Projection Models);可以实施的设计带来的变化,诸如规划、投资、法规、建设等都属于设计范畴,相应的就有干预模型(Intervention Models)。
Ⅴ变化会带来什么样的可预见的差异或不同?这与问题2直接相关,因为同样是基于信息、基于预测理论的。由这一类问题形成了影响模型(Impact Model)。
在这一模型中过程模型(2所描述)用于模拟变化。
Ⅵ景观是否应该被改变?如何做出改变景观或保护景观的决策?如何评估由不同改变带来的不同影响?如何比较替代方案?这与第三类问题又直接相关,二者都是基于知识,基于文化价值的。这个问题的解决需要由决策模型(Decision Model)来实现。
实施过程也可以被认为是另一类问题,但在这个模式中将其视为对第一类问题的反馈,即在改变后又创造了新的表述模型。
2 分析问题、寻求解决方法的反向过程
以上六个步骤是按照其通常被认知的顺序叙述的,但如果按照相反的顺序来考虑更重要,将会成为组织景观规划设计的有效方式,同时也很有助于明确设计的方法(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战略阶段),并且是一种有效的教育方式。一个项目的设计方法应该按照上述问题框架自下而上地来组织和说明,因为实际上在每一层次得到的结果或结论都是源自于上一个层次的模型的。于是我们必须按照下列问题进行考虑,一环扣一环地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所在。
图1 景观设计的理论框架
决策:要想决定是否要做某种程度的改变必须先对不同方案进行比较。
影响:要想比较就必须通过模拟各种变化来预测各自的影响。
改变:要模拟变化,必须明确(或设计)用什么样的变化来模拟。
评估:要明确潜在可能的变化需要评价现状如何。
过程:要评价景观就要了解景观是如何运转和相互作用的。
表述:而要理解景观如何作用就必须描述、概括其目前的状态。
具体来说,我们必须明确下列问题:
Ⅵ决策:
——我们怎么知道设计是不是一个好的设计?
——我们怎么知道设计是不是最好的?
——这是谁的决策:设计师的?客户的?一般公众的?为我们的后代的?景观的?植物的抑或动物的?
——判断是基于哪些价值观:美学?生态?利润?健康?成本?能源消耗?社会公平?
——决策基于当地视角?区域视角?全球视角?
——决策是长期的?短期的?
Ⅴ影响:
——改变如何被衡量?
——由谁来衡量:设计师?专家?正规模型?
——设计评判委员会是否充分地检验改变带来的影响?
Ⅳ改变:
——如果没有设计的干预将会怎样?
——对历史的或可供比较的先例的研究如何为改变提供模型?
——如何选择和适应?
——光靠制图是否能充分地表现改变?
Ⅲ评价:
——对景观如何赋予不同的价值特性?
——价值特性意味着什么?
——认为“这是一个好的景观或设计;或这是一个生态健康的景观或设计”的基础是什么?
Ⅱ过程:
——如何理解景观如何运转或作用(不管是区域分水岭还是城市街道角落)?
——我们对景观如何被感知和使用的理解程度如何?
——我们如何描述这些关系?用系统分析模型?
——要达到什么复杂程度和精确程度并值得付出多少努力?
——我们是否假设我们的过程知识随着时间和空间变化而相对稳定?随着文化地理条件的改变呢?
——景观如何与其他影响景观的因素,如经济、社会、技术、法律等相互作用的?
Ⅰ表述:
——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述?
——质量以什么方式表现?
——表述的有效载体是什么?
——景观是由什么要素和属性组成的:形状?颜色?质地?树?泉水?山脉?点?线?面?空间?运动?斑道?廊块?基质?分区?边?节点?神秘性?一致性?想象?音乐?文字?静态的时间?空间?运动?个人体验?公共意图?什么是景观?
然后,必须再自上而下贯通整个过程至少一次,以保证规划的有效性和可靠性,并顺次应用适当的模型,即:表述,过程,评价,改变,影响,决策。
到最后,就有了两种决策结论:“是”或“否”。“否”就意味着一个后向反馈循环,并且需要改变上一个阶段的问题答案。当然所有这六个阶段都可以作为反馈的关注点,“重新设计”(IV)是一个常被使用的反馈战略。
一个视条件而定的“是”的决策(其实仍是“否”)可能会引起研究的尺度、规模或时间上的改变。(例如高速公路走廊的区位选择基于一个复杂的队列分析(Alignment analysis)。)在尺度发生变化的情形下,仍需重新顺着框架的六个阶段逐步分析。对一个项目的设计必须不断反复直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在景观保护的领域中,也许“不建设”就是一个肯定的答复。)一个肯定的决定就意味着实施,从而带来一个向前的改变,于是就有了一个新的表述模型。
整个了解、分析、设计景观的过程可用图1来概括:
任何一个设计都会在时间和尺度上不断地发生变化,当各种变化不断地进行重复和发生联系时,上述模式就会成为一项非常复杂、烦琐的研究的组织基础,可以帮助设计者理清头绪。尽管项目具有高度复杂性,同样的问题却一遍又一遍的摆到我们面前,只是针对这些问题的具体的模型、方法和答案会随着环境背景的不同而不同。
尽管这个模式看起来是有序的、相继的,实践中却常常会打破这一序列。任何一个设计项目都不会一帆风顺地通过,可能会出现错误的起点、死角、新奇的发现等等,但是的确都能够顺着上述模式的问题和模型找到最终的答案。
3 模式的应用——纽约中央公园的实例
上述模式提供了一个规划设计的思维范式,在任何一个景观设计甚至其他方面的设计或研究中(不管宏观的还是微观的,长期的还是短期的)都可以套用这一模式,以助于找到一个清晰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和答案。其实它的意义还要更广泛,它从一种角度提供了一个分析现实问题、解释世界的框架。当把模式中那些问题里的景观类的字眼换成其他要素(诸如经济问题等)时,我们可以发现很多问题都逐渐明朗化了。下面以一个实例来说明该模式的实用性。
虽然在纽约中央公园设计规划的历史中设计师和决策者们几番大施笔墨的更改,上述六个层次的模式仍可以很好地得到应用。1856年以前,中央公园是“天然的、野生的,如同一个不洁净、不整齐的顽童”(属于对第一阶段问题的描述,即属于表述模型,I)。在纽约城这个游憩的开放空间的背景下(II),纽约中央公园被象William Cullen Bryant和Andrew Jackson Downing这样的名人给予很低的评价(III)。在1851年纽约市市长选举中中央公园成为一个关注点,于是发动了一次设计竞赛(VI)。结果Olmsted和Vaux的规划(The Greensward Plan)在33个候选作品中赢得胜利( I 至 IV)。这个规划本来雄心勃勃地要将公园的各方面都进行改进,但开始就被公园的委员会成员们拒绝了(VI)。不少设计方面的考虑不得不重新进行(IV)。于是不断修改,直到1868年被重新评价(V)并认可(VI)了的规划开始实施(I)。纽约中央公园作为景观设计史上的一个重要事件被不断地引用,并被作为改进变化的楷模和大都市中开放空间使用的一个楷模。可是到了1900年,公园被使用(II)和被评价(III)的方法都发生了改变,以致于在很多方面被认为有不少消极作用。从1900年到1972年,又有33个之多的项目被提议,包括1919年的一个体育馆,1919年的一个飞机场,1923年的广播站,1940年的军械库,1960年的若干餐馆,以及1964年的一大批住宅项目。这些中每一个项目都被评估了可能带来的影响(V),每一个都被否决了(VI)。然而同时又有55个改进方案提出(IV),经影响评价(V)后被公园委员会采纳了,并且随之得到实施(I)。这其中包括动物园、滑冰场和其他一些体育运动设施。到了80年代,随着时间的流逝及景观自身的发展演变(II),评价公园的方法又重新发生变化(III),尤其在历史方面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在整个80年代,很多历史保护性的计划被提出(IV)并得到通过(V,VI)。逐渐的,这些计划被一步步实施,从而在某种程度上又将纽约中央公园的设计引入了一个新的轮回(I)。
其实设计本身既是一个动词又是一个名词(Webster’s,1973)。设计作为动词:为了标识;为了感知并规划出来;为了有一个目的;为了一种功能而去设计安排——它是面向未来的。设计作为名词:一个精巧的、有目的的规划;对形成人类产品(如景观建筑)的要素的安排;基本的组织架构(the underlying scheme);(并且,对那些把景观建筑视为“外部装饰品”的人来说,就是装饰性的图案模式)——它也是面向未来的。作为动词的设计实际上是问问题,而作为名词的设计实际上是揭示答案的特征。上述六层次模型的模式是将设计作为动词来考虑时的理论框架,而作为名词,还另有一套理论范式。设计作为动词时需要给设计师们提供可供交流的语言,正如上面六个层次的问题所描述出的一种科学规范的思维模式;而作为名词的设计有着更为丰富的内涵,设计师们的创造力、每个人独特的风格都一发不可收拾地蕴涵在设计产品中。本文对名词“设计”在此暂不详细介绍和论述。
作者简介
权晓虹,女,1976年生,现为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系研究生,兼北京大学首都发展研究院、景规规划设计中心和区域科学中心的研究人员。
参考文献
[1]Carl Steinitz, A Framework for Theory Applicable to the Education of Landscape Architects (and Other Environmental Design Professionals), Landscape Journal.
[2]Carl Steinitz, Design is a verb; Design is a Noun, Landscape Journal, volume 14, number2, 1995.
[3]Peter Hall, Cities of Tomorrow, Blackwell Publishers Ltd, 1996.
收稿时间:1999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