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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居环境科学的人文思考

admin 2003-06-24 来源:景观中国网
  21世纪是人类社会的一个新纪元,在即将迈入21世纪之际,人们正依据各自的经验与学识,自觉思考着新世纪的走向。建筑学与城市科学发展也处在十字路口。   时代需要大科学也

  21世纪是人类社会的一个新纪元,在即将迈入21世纪之际,人们正依据各自的经验与学识,自觉思考着新世纪的走向。建筑学与城市科学发展也处在十字路口。

  时代需要大科学也在孕育大艺术

  法国作家福楼拜曾经说:“越往前进,艺术越要科学化,同时科学也要艺术化;两者在塔底分手,在塔顶会合。”建筑既是科学,又是艺术,这是它的本质内涵、表现手段与形式所决定的,优秀的建筑更是科学与艺术相结合的奇葩。

  科学随时代发展,技术随时代进步,它们有力地促进了建筑学的发展。例如20世纪现代建筑的成就,拓宽了人居环境的时空领域,为未来人居环境的建设提供种种新的可能性。技术的发展又为艺术形象的创造提出了更大的可能性,新材料新结构带来建筑的革命。从单幢建筑到建筑群、小城镇、大城市,以至区域文化形态,不断拓展新领域,带来新机遇。

  今天,科学的发展需要“大科学”(mega science),有人称之为“大科学时代”。 人居环境,包括建筑、城镇、区域等,是“复杂巨系统”;在其发展过程中,面对错综复杂的自然与社会问题,需要借助复杂性科学(science of complexity)的方法论,通过多学科的交叉从整体上予以探索和解决。

  时代也在孕育“大艺术”。有人称大地、城乡聚落是“最巨大的艺术品”,即是自然、人工的综合创作;需要通过更为综合的艺术,进行丰富的、有机的结合。对于音乐与建筑的关系,歌德早就说过:“建筑是凝固的音乐,因为建筑传达给人的心情与音乐的效果相似”。文艺复兴时称建筑、绘画、雕刻为三艺,有称“综合艺术”(allied arts),如今仍可作为人居环境塑造之凭借。进一步讲,人居环境的灵魂即在于它能够调动人们的心灵,在客观的物质的世界里创造更加深邃的精神世界,如今我们在建设人居环境建设时,更要利用多种多样的新技术,作为艺术手段,探索新形式,表达新内容,使得我们的生活环境更加丰富多彩。“为人生而艺术”(art for life sake)必随社会生活发展永无止境,日益宽扩。 

  建筑不能失去人文精神

  由于近百年来中国政治、经济、社会发展缓慢,科学技术落后,建筑科学发展长期停滞不前甚至处于没落之中。然而,就在这种困难条件下,1920~30年代中国涌现出近代建筑的先驱者,以积极的精神努力不懈地介绍西方现代建筑,整理中国遗产,创建名作,功不可没;1950年代后,国内发生大变革,要求有不同的探索,当然热情中加杂着偏激、盲从和简单化;改革开放后,现代建筑形形色色的流派劈天盖地而来,建筑市场上光怪陆离,使得一些并不成熟的中国建筑师难免眼花缭乱。我国卷起各种“狂潮”,短短不足20年的结果,尽管房子建设了不少,但是“千城一面”,为这些未经过消化的舶来的,种种形式主义下,破坏了原有城市文脉与肌理,为了寻找特色,塑造特色,决策者不顾一切塑造形象,推介形象工程,热衷于“有想法”和其它城市“不—样”的建筑设计,什么都想由国际公司“国际招标”,经过几年的摸索,这些国际公司“领悟”到合理的一般都不行,要怪招的,不管功能,不管造价,只要“新奇”就行,“风险招标”。在半个世纪或更远,西方世界的建筑界商业竞争的设计哲学something new,something different,在中国的建筑上空飘荡,中国的一些城市成了外国建筑大师或准大师“标新立异”的建筑设计的“试验场”。一般地说,标新立异原则并没有什么错,而现在只顾形式,忽视功能,不顾造价与结构的合理性,已经将中国建筑创造引入歧途,到了不能不加以正视的地步。事实已经证明并愈将证明,“这样一个怪圈”原因在于建筑失去了人文精神,而现在却在希图采用与人文背道而驰的途径去获得它,这怎能不令人担忧?与此同时,由于对本土文化又往往缺乏深厚的功力,甚至存在不正确的偏见,因此尽管中国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面对全球强势文化,我们一时仍然显得“头重脚轻”,无所适从,而在新的建设中,特别是有人文内涵的建筑中,我们多么渴望能多一点民族的文化精神。

  中国传统建筑与城市文化的丰富遗产

  人文精神并非虚无缥缈,在中国几千年的城市建设史中,有丰富的遗产,中国建筑史被重视、整理、研究较早,已有极大的建树,园林史、城市史继有成果,思想史、理论研究已开始被重视。

  中国数千年的建筑与城市文化(有遗迹可考的至7000年),有极为丰富的人居环境科学和人文思想。例如:

  ——城市建设与区域生态关系,早见之于《商君书·徕民》:在100“里”见方的范围内,山陵、薮泽、溪谷流水和都邑道路各处地十分之一,肥沃农田要占十分之四,贫瘠的土地约占十分之二:因为山陵沼泽、溪谷流水等可以提供创造财富的自然基础,而城市与道路可以为人民提供良好的物质环境,也就是说,人类聚居所在之地,要非常重视有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作保证。

  ——对于古代社区的建设,如《文献通考·职役考》云:“昔日皇帝经土设井,以塞争端……使八家为井,井开四道,而分八宅,凿井于中。一则不泄地气,二则无费,三则同风俗,四则齐巧拙,五则通财货,六则存之更守,七则出入相同,八则嫁聚相谋,九则有无相贷,十则疾病相救。”也就是说,水井是田园的中心,聚井而居,可以同风俗、通财货,有利于安全保卫,互相协助等等,用现代话说,即可以得到“聚居效应”,可以说这是早期“聚落”与“社区”思想的萌芽。

  ——对于城市建设的布局艺术,如福州与常熟。福州城,几千年的形成过程中巧妙地利用城市范围的三个山峦,上建土塔或楼阁之类,形成全城构图的标志性建筑物。城市中央有南北大道为主轴。城外有旗、鼓两山屹立,东西两湖流水映带。城市中遍植榕树等,可以“暑不张盖”。江苏常熟属于无数小城镇中的佼佼者。虞山平地崛起,南有尚湖,而就在虞山的东面山峦的起点,上山的入口处──城市小心位置,建有孔子的学生言子之墓。有诗题为:“七溪流水皆通海,十里青山半入城”,很形象地说明了城市的特色。此外近年来,对一些古代村落的陆续发现为中国建筑文化宝库增添新的篇章,为建筑教育提供令人启发的佳例。

  发扬文化内涵推进规划设计创作

  前已述及,“千城一面”一方面受外来文化影响,另一方面缺少对本国文化的深入研究、思想和意匠经营,如果说一般性建筑可以作常规的设计,而对于一些关键位置的文化建筑各有其特定的内容和条件,进行创意,不能有固定的先验的、一成不变的模式来套用,“看菜吃饭,量体裁衣”,“在什么山唱什么歌”,这样才能丰富多彩。兹举几项本人所主持的几项工程的例子说明。

  北京菊儿胡同的“有机更新”。北京城的胡同与四合院是构成这历史文化名城的基本单位,从元大都起构成的城市肌理,自然不适应今天生活,但改善的途径不应当是大拆大改,而是有机更新,即保存完好的,修缮半好半坏的,拆除最坏的加以重建。经过作者十多年的探索,找出重建的办法,即用二、三层的单元楼来围绕原有树木作为庭院,形成“类四合院”,当然还有一系列如住房合作社制度等,实践证明这种改建范式是成功的,至今参观者不绝。

  孔子研究院。这是一组特殊的文化建筑,是带有一定纪念性的建筑,包括博物馆、图书馆、孔学研究所、国际会议中心、管理部门等。主体建筑是借用来自战国铜壶上的建筑原型(prototype),受其启发设计现代建筑造型;前庭参用以古代学宫中的“辟雍”(圆形水池围绕方形台基)模式而形成的广场;博物馆内立有取自《论语·侍坐章》,孔子与四位学生论学为题材的群雕;建筑群北有堆山,东北有水池,喻“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建筑物前有小沂河,有亭名观川亭,喻孔子“逝者如斯夫,不分昼夜”。孔子研究院已建成2/3,已投入使用,成为当地一标志性建筑。

  济南旧城区风貌带的规划设想。济南为中国历史文化名城,现在旧城是明代形成的格局,城南为千佛山,有千佛寺,始建于隋,有石窟,山下有名泉72(又称有110名泉),故有“泉城”之称。泉群水汇入大明湖于之北,名联“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是大明湖的最好写照。城之北,可远瞰黄河,独特的自然山水格局,构成这历史城市山、城、湖为一体,别具一格的风貌。

  本来这济南唯一的也是世界唯一的特色,却不幸被寻找“特色”(实质上贪婪掠夺土地)而林立在湖周边的高楼群所破坏了,又沦为“千城一面”!省领导约我去济南规划风貌带,我两去济南,看到旧城建设得如此密集,颇感无计可施,无从下手。当地建筑界前辈向我介绍远在黄河边的华山,一峰独起,颇为壮观。一查典籍,方知这还是一历史名山,古称华不注山,像一朵莲花兀立湖上,李白、曾巩、元好问、赵孟 尚有名画“鹊华秋色图”留存台湾。我鉴于旧城一时难以“改造”,建议往大明湖北发展新区,用中国城市传统布局的某些特点,如历史上的长安“南望终南山子午谷”,“表南山之巅以为阙”,用两座山头作为远处城市的大门;洛阳南面正对“伊阙”,即龙门石窟所在,济南城北黄河边正好有“华山”和黄河北的“鹊山’,正好用它作为大门,这样南部千佛山、北面华鹊二山及黄河,中有小清河,东西洛水以及大明湖等,映带前后左右,对自然环境的再创造,可以建设成丰富文化品位的新区。这就是济南新风貌带的设想。

  我曾在《城市特色的认知》一文中论到:第一,文化特性既非僵化的遗产,也非传统的简单汇集,而是一种社会内部动力在进行不断探求创造的过程,它自觉自愿地从所接受的多样中汲取营养,并且欢迎外来部分加以吸收,必要时予以改造。第二,正是由于捍卫特性,将不仅仅是古老价值的简单复活(对古老价值的再认识、再创造,不能简单地贬之为“返古现象”),而是要体现对于新文化设想的追求,正因为如此,它为人们不断增加对未来的责任感,把旧的有价值的工作能持续延绵,而使从语言、信仰、文化、职业……发挥独特之点,使之普放异彩,并以此加强内部的团结,迸发其创造力。选上述数例,主要在表达上述理论观点,就教于社会。

  迎接新世纪中国建筑与城市科学艺术的伟大复兴

  在上个世纪末,英国城市学家霍尔(P.Hall)在《城市文明》(Cities in Civilization)一书中,选择西方2500年文明史中的21个城市,细评其发展源流、文化与城市建设特点,他指出,在城市发展史中有十分难得的“城市黄金时代”现象,这特别的窗口同时照亮了世界内外,如公元前5世纪的雅典,14世纪的佛罗伦萨,16世纪的伦敦,18—19世纪的维也纳,以及19世纪末的巴黎等等,清晰可见。它们的成就归结为:艺术性地生长、技术进步、文化与技术相结合,以及解决前进中的问题。

  事实上,今天的中国城市无论沿海还是内地都处在大规模的建设高潮之中,可以说已经进入城市的黄金时代。如果乐观一点说,前述中国城市发展棘手问题的解决,基于自身条件的运用与创造,中国可以有若干城市同时塑造它们的黄金时代。

  中国有5000年的文明,文化积淀深厚,这是中国城市化进程中独特的人文资源,可以创造性的加以利用,并且大有潜力。当前,中国面临着史无前例的大发展,但社会上又似乎存在一种不平衡现象:一方面,我们对城市化建设高潮的学术准备不足,人们都在遭受建筑学术未能大发展、建设水平不高、不能适应时代需要之苦;另一方面,社会却对建筑学缺少应有的关心和重视,甚至不把建筑当作科学和艺术,无知无畏,为所欲为,肆意破坏生态和人文环境,对此建设领导和管理部门屡禁不止,疲于应付。这种现象对我们建设宜人的居住环境极为有害,与新世纪前沿建筑学术思想背道而驰。这个问题如果不很好解决,就难以发展符合中国道路的新的建筑学术,后人也将因为我们学术上的保守、停滞不前和决策的失误等等,而背上重新整治的包袱,付出沉重的代价。

  世界是整体的,发展的,我们伟大的祖国科学日新,人文日新。《老子》云:“安其居,乐其业”,创造良好的人居环境既是社会理想,也是人们生活的基本需要,人居环境科学应该作为全社会的科学,各方面都参与它的发展与创造,以此推进决策的科学化、民主化,这就不仅需要积极推进科学技术的发展,还寄期望于人文精神的弘扬。

(这是作者在“中国科学家人文论坛”上所作主题报告的部分内容)

作者简历: 
吴良镛,建筑学院教授,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著名建筑学与城市规划专家。1922年生,江苏南京人。毕业于重庆中央大学,获美国匡溪艺术学院硕士学位。1946年起协助梁思成创建清华大学建筑系,从事建筑教育及城市规划、建筑设计的理论研究与实践工作。曾任建筑系主任,国际建筑师协会副主席,世界人居学会主席。现任建筑与城市研究所所长,人居环境研究中心主任,中国城市规划学会理事长,中国建筑学会副理事长,中国城市科学研究会副理事长等职。主持的《北京奥林匹克建设规划研究》获国家教委科技进步一等奖,北京菊儿胡同危旧房改建工程和新四合院住宅体系规划设计,研究成果先后获国家和建设部的优秀设计奖,亚洲建协建筑设计金牌奖和联合国世界人居奖。专著《广义建筑学》获国家教委科技进步一等奖。全国先进工作者,曾获何梁何利科学技术进步奖,国际建协建筑教育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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