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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晓暐:人类是气候变化的始作俑者

admin 2010-12-13 来源:景观中国网
1986年毕业于北京林业大学园林设计专业,后任教于北京理工大学工业设计系。1989年赴美就读于明尼苏达大学(University of Minnesota)建筑设计研究院,取得景观设计硕士(M.L.A)学位,毕


马晓暐  

  采访:《景观设计学》

  整理:卢继贤

  意格国际总裁 
  上海市景观学会理事 
  清华大学研修班客座教授 
  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董事会董事 

  1986年毕业于北京林业大学园林设计专业,后任教于北京理工大学工业设计系。1989年赴美就读于明尼苏达大学(University of Minnesota)建筑设计研究院,取得景观设计硕士(M.L.A)学位,毕业后曾任职明尼阿波利斯市Ellerbe Becket事务所、波士顿Sasaki Associates事务所、HOK,Inc.旧金山分公司,Hart Howerton事务所等知名景观设计公司。其在地产前期策划、区域规划、城市设计、旅游度假酒店、风景区及主题公园、开发区及高科技园区、高尔夫球场及居住社区等项目的总体规划和景观设计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和深刻认识。2001年归国后主持设计了一批具有影响力的重大项目,其中包括海南博鳌亚洲论坛系列项目、上海市海上海新城开发项目及西安浐灞欧亚论坛系列项目等。

  记者:想必您已经注意到近来频繁出现的极端气候现象,那么您是怎样看待气候变化对现今社会以及人们生活的影响?

  马晓暐:当然注意到了,尤其是最近几年在我们中国,这种感觉似乎愈发深刻了。比如2008年贵州的冰冻,造成的一系列灾难性的后果。再比如2010年刚刚遭遇了持续的西南干旱,转而又出现了百年一遇的广东洪涝。我们明显感觉到,人们以往关于环境、气候的常识被打破,甚至变得很难被预知,相应地也就变得很难防范。所以它必然会给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带来影响,最直接的就是对农作物影响,一旦粮食减产带来农产品价格上升,那么产生的影响必会波及到关于民生的一系列物价问题,甚至是利率、汇率等看似关联很小的事物。其实这是一个链条,起初只是气候问题,但是会引发一系列生存问题、社会问题、政治问题、经济问题等等。

  气候问题显然是我们这个社会所面临的一个巨大问题,否则大家也不会如此的重视,集中到哥本哈根去开如此规模的一个国际化研讨会。我个人感觉气候问题是源于对自然的无休止的攫取,人类片面地强调物质上的满足,简单的衣食住行越来越追求奢侈化,而绝大部分的物质满足建立在对自然资源消耗的基础之上,这种消耗带来了自然生态的破坏、森林资源的减少、地下水资源的枯竭。而这些最终造成了气候的异常。所以我觉得人类是气候变化的始作俑者。

  记者:作为规划设计师,您认为在面对环境和气候变化为社会和生活带来的诸多影响时,我们能做些什么以改善这种状况?

  马晓暐:我们现在经常用生态这个词,生态可以分为两重概念,一个是无人的生态,一个是有人的生态。无人的生态即是将系统归到极端,有科学家预测只要人类消亡,600年以后,地球就会恢复到一个新的生态循环。当然人类不愿消亡,所以其实我们谈的是有人的生态,并且人类在地球上处于绝对的统治地位,一切似乎都无法跟人的欲望抗衡。在这种情况下,限制人类这种无休止的扩张欲望只能是人类自己,通过人类自己的反省、自省、自律,而达成一种新的生活模式。

  这种新模式的形成与人的价值观密切相关。人类如何认识自己的责任,如何在改善生活质量的强烈愿望的基础之上,能够清醒地认识到自然的承受度、认识到我们作为个体对自然所应有的一种态度,这点是很重要。

  我们今天谈的是作为设计者,作为规划者能做什么?我们所面对的挑战是什么?

  一种是人类共有的,即对物质的无休止需求与自然资源的承受度之间的矛盾,显然这个矛盾已经失衡了。第二个挑战,就是当今社会的话语权掌握在资本手里,这是一个资本扩充、资本膨胀、资本话语权过大的社会。我们的城市发展、基础设施建设、房地产行业,哪一个都离不开资本,也就是说我们做的恰恰是一个资本驱动的专业,而资本是趋利的,资本是没有社会责任的,除了那些极个别的资本,比如慈善基金、环保基金,具有一定的社会责任,其他绝大部分的资本的初衷是利益最大化。

  面对这样的一种状态设计师该怎么做?这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我们需要面对多种需求:投资资本的需求;消费者改善生活的需求;自然生态保护的需求。其实设计师就是在这几个大的需求里面去运作项目,我们期望自己是运作者,通过运作施加影响力,而使得在这个过程中达到一个多方的平衡和共赢,而不是单一地倾向于某一项。

  作为一名设计师,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通过自己的全方位的社会知识的积累和专业知识的积累,投入到这样一个复杂的社会操作过程中去,扮演一个积极的角色,这个角色应该能够通过自己的专业知识,协助投资者获取合理的回报、理性地满足并且引导消费者的基本需求,同时能够最大限度地承担对环境保护的责任,对社会文化延续的责任,对环境、社会、文化多方面的责任。

  所以作为设计师我们不能只满足于一些构成、形态、审美这样的小趣味,小文章,而要心胸宽广,知识面宽广,要能够了解我们做这个专业在整个社会链条里扮演的角色,而尽可能地扩大自己的话语权,尽可能施加自己的影响力,能够让自己的知识扮演积极的角色。

  我们不能只就气候谈气候,只就生态谈生态,作为规划师和设计师那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们所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气候问题,我们只能尽可能地用行动去让气候变化以及生态破坏的问题日趋缓和,甚至逐渐走向良性的循环,我们要引导社会力量、引导政治力量、引导资本、引导消费者朝着一个更加良性的方向去发展,这是我们设计师的责任。

  记者:面对多种需求之间的矛盾,景观设计师需要起到协调的作用,您觉得这个过程中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马晓暐:首先,我们所具备的知识决定了我们现在根本不足以胜任这样一个重要的协调者的角色,这一点是全世界的景观设计师都存在的问题。我们现在面临的课题很大,是一个复杂的社会圈,其中包含了太多的元素。但是我们反思一下所学的知识:我们今天需要面对的问题不是几百年几千年甚至几十年前人所能预知的,但是我们的课程设置、我们对于专业的认知却基本上没有什么进步。用这些知识去面对越来越复杂的问题,如何能够行得通呢?

  当然,其实这是一个社会知识积累的专业,二十岁做二十岁该做的事情,三十岁做三十岁该做的事情,到四五十岁的时候,若依然抱有积极的心态、强烈的社会责任心,要面对几十平方公里的一片土地,面对巨大的资本投入,他的知识面就不能局限在二十多岁。这个庞杂的知识体系、漫长的成长过程不可能在大学里面完成,而是在于个体在什么样的社会责任感的支配下在这个复杂的社会中吸取营养。

  其次,我们这个行业最近几年才出现了爆炸性成长,没有真正的行业主导者是我们需要面对的一大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年轻人能做的就是做好手头上的事情,并且关心政治,关心经济,关心社会,关心文化,关心生态,诸多社会知识都要有所涉猎,这样才有可能变成行业的主导者。

  打个比方,社会是个完整的乐队,而大学里的某个专业只是教会了你某一种乐器而已,不管把它定义为哪一种类型,终究只是个孤立的个体而已,若不去了解其他的乐器,不去了解整个乐队的情况,便始终无法变成能够调动整个乐队的指挥家。我觉得景观设计师的至高境界就是变成一个指挥家。

  再次,我想我们这个行业现在是在以一种欠成熟的、不可持续的生长模式快速成长。我们批量复制着设计师,批量生产着不知是否经过论证的快速项目,批量建设着千篇一律的城市,总之一切都是快速的。

  谈这几个问题,其实只是想说,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规划设计师,应该对目前的行业和社会发展状况感到忧心忡忡,而不应盲目乐观,因为显然是问题大于成绩,挑战大于机遇。如果对这种大的社会发展方式、发展方向认识不清的话,我们如何能够判断自己专业的发展,又如何能够判断自己从业的范围和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呢?

  记者:就像您所说的,现在的景观专业处于一种不稳定的发展状态中,我们需要面对的设计实践也在急剧变化,设计师应该如何应对这种复杂的局面?

  马晓暐:我们应该承认今天的这些城市官员、景观设计师们的功绩,他们做了大量城市绿地、公园,起码是确立了地块的用地性质。但是就设计而言,基本上都是粗制滥造的,很少有人会对它们产生感情,推翻了重建亦没有人会站出来反对。

  所以我想我们将来会有大量的机会再造城市,过去的十年、二十年是一个疯狂的城市扩张时代,大量的郊区土地被拿来建新城、开发区……而现在这个时代终于要结束了,国土资源部开始从严控制城乡建设用地总规模,坚守耕地红线。这意味着将来很难再出现大量的新建项目,绝大部分的规划设计是在已有的城市肌理上,对原有的设计施工粗糙、经济效益差的项目进行再规划,再设计,再建造的过程。

  而这个过程会让那些不称职的设计师露出马脚,因为再造的时候你就需要具备刚才我说的那些复杂的知识了。首先需要明白,为什么要再造?哪儿来的资本去再造?所谓再造一定是带资本进来的,通过新的资本注入来激活一个已经半死不活的场地,而资本的天然特性就是获取回报,这对设计师的要求就不再是单一的设计绿地或公园的标准了。

  再造项目一定会牵扯到已有的土地性质,是商业用地还是学校、机关等等,同时还要考虑多专业的整合,以解决复杂的综合性的问题,在这个过程中,谁有能力将建筑、规划、景观协调配置谁就是主导者。但是今天中国培养的这些人才,恐怕没有几人具备这个条件:规划师考虑的大多是一些条条框框,用地性质、退借、限高、容积率等等,习惯于做新城,做大尺度的地块;建筑师绝大部分偏执于外立面,场地关系重视得很少,越来越流于做表皮建筑;景观专业则不具备其他专业的这些复杂知识,恐怕还是难当重任。

  说到这里我想谈谈中国园林,我认为园林其实恰恰是在做整合的文章,园林的核心是整合自然与人的关系、整合环境里的所有元素的关系。我们看待中国园林,应该上升到理论,上升到一个精神境界上。中国园林为什么受人喜爱?因为它解决了一个人居与自然环境的和谐问题。同时园林赋予了我们文化的权利,给了我们一个其他民族和其他文化都没有给予的权利,那就是你有权对建筑的位置、体量和山水关系提出你的看法,这就是东方的智慧——整合自然资源。因为东方是一个人多、资源相对匮乏的区域,东方人自古就学会了如何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之下,让自己生活的更美满,更丰富。

  所以我们应对这种复杂局面也应该善于运用东方的传统智慧,而不是仅仅对传统的形式作拿来主义。不得不承认,将这种文化和理念很好地传承延续下去的,当属日本。我们可以去看看东京的六本木,也可以去看看大阪的难波公园,看设计师是如何在很小的一个地块上,把那么复杂的功能都做起来,并且使之融入自然。现在谈低碳,谈整合专业,或许有人会觉得抽象,到了六本木你就会发现,一切都变得具象起来。这个地方一定是有人做了专业整合的文章,否则为什么一切都那么协调:参差林立的高楼大厦与大量的地下空间和下沉广场,复杂的高差变化是如何化解的;繁多的地铁线路与城市道路是如何理顺的;剧院、购物中心、办公楼,还有老的公园、住宅,如此多承载着不同功能的复杂元素如何有序安置在复杂地形上。学习借鉴这些优秀的案例对于提高设计师的整合能力大有裨益。

  记者:这些整合的工作由谁来做?景观设计师有没有足够的能力拥有这个话语权?我们的文化是否能成为我们拥有这个话语权的先天优势?

  马晓暐:当城市发展越来越趋向于类似六本木的复合型城市再造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义务加入到应对气候变化和低碳生活的过程中去。作为景观设计师,我们如果还沉醉在小尺度里,在小绿地里面做点小文章,自我玩赏,自吹自擂,那么我们对这个社会基本上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我们要将原来的专业定位结合中国的文化传统,为景观设计树立一种话语权,要在今天的复合型城市发展扮演一个影响者甚至一个主导者。我认为景观设计所具有的特性:对自然、生态、土壤、气候、植被、人都非常关注,决定了景观设计师更适合承担整合的工作。

  我们看待景观设计,既不能死守传统的专业,也不能一味套用国外的标准,而应该各取所长,延续文化的理念和精髓,而不只是手法。这样才能充实专业面,充实学科设置,更重要的是要引入大量的社会人才来加入到我们这个专业里面,充实我们的人才基础。

  我们专业可以招收建筑毕业生、招规划毕业生、可以鼓励学生去从政、去上MBA,等等。总之就是应该让有规划意识的人渗透到各个领域去,让这种专业意识与岗位力量相结合,从而激发出更大的话语权。

  景观专业一直以来都太过低调了,以至于逐渐主动或被动地退到了一个很窄的范围里去,放弃了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同时也放弃了应有的话语权。我们现在太需要有站出来为这个行业四处奔走的人,敢于承担社会责任的人,敢于批判的人!

  记者:现今的行业状况令许多年轻人感到迷茫和不知所措,能否请您为他们指点一二?

  马晓暐:景观的定位非常之不清晰。一种倾向是以美国为代表的逐渐向环境工程学演变的景观设计,对各种工程技术加以认证。但是仅仅满足于低碳、可以做到雨水收集再利用、解决了排水问题,我们就是一个好的景观设计师吗?当然不是。难道走进一家餐馆,服务员告诉你他们的食物都是高纤维、低卡路里,这就是一家好餐馆吗?就是美食吗? 当然不是。这只是基础而已。远远不能达到景观的标准,我们做的是改造人的生活方式,创造崭新的生活体验,是整合我们所能够触及的一切的元素,不仅使人感觉舒适、可用,更重要的是使人感动,满足人的生活需求,同时引导其审美趣味。

  另一种倾向是将景观与环艺混为一谈,越来越变成了一种布景设计、舞台美术,把景观设计当成是装点门面的东西。甚至选用临时性材料来代替耐久性材料,这样的景观设计连最基本的持续使用都做不到,还要空谈低碳、空谈应对气候变化?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也许有一天再谈到这个专业,人们会认为营造个小景观、布置个小雕塑就是景观的全部了。

  规划设计师做到一定程度应该像一个老中医,勘察就是把脉、设计就是开方,手段就是药材。该用哪类药,用到什么程度,我们要根据具体情况来分析。我们面对的每一个项目都像是个病人,必须得依据病根,短期和长期效果兼顾、标本兼顾。也就是说,我们的专业职责是为城市调理、治病,而不是化妆!我们的目的是让城市健康发展,而不是让它们时尚光鲜地苟延残喘!

  这种混乱对于我们来说都会感到异常忧心,那么对于年轻人,迷盲、恐惧也就在所难免了,现在的考研比例如此之高,恐怕也是源于这种不确定感。所以我觉得今天接受采访,其实也想通过媒体把一些观点抛给年轻人。一个新的社会环境会催生一种新的人居关系,人与人的关系,而人与人的关系会催生出一种新的城市形态,而这种城市形态会带来规划设计上的一些新的思潮、新的理念、新的手法和新的气象。我觉得一切事物的兴起一定要建立在大家开始维护自尊和实现自我权利的基础之上。因而我们把希望寄托于80、90后身上,因为这一代人的生活少了许多条条框框的束缚,自我意识很强,敢于说前人不敢说的,敢做前人不敢做的。我特别渴望这种新气象的出现,更希望能延长自己的职业生涯,让自己有希望在20年以后仍然是一个活跃的规划设计师,去享受一个新的时代赋予新的机遇。这是我对自己的期待。我很想对这些年轻人说:这是一个特别好的开始,如果想一夜暴富,你们也许错过了一个非常好的时代,但是如果想做好的设计,你们刚刚走进一个崭新的最佳时代,设计师的前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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