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l Steinitz 景观规划：细数理论历程

　　人物简介：　　

　　Carl Steinitz是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客座教授，哈佛大学设计学院景观规划设计系Alexander wiley终身教授。早年师从城市设计泰斗凯文·林奇，并获得麻省理工学院博士学位。历任哈佛大学景观设计系主任，世界规划学会理事长、美国规划学会副理事长、世界生态学会理事。从1966年起执教于哈佛大学设计学院，是国际权威景观规划和城市设计教育家，历届哈佛大学设计学院主要学术主持人，景观规划和城市设计负责人，对现代规划理论有举世公认的重要贡献。斯坦尼兹教授同时也是包括北京大学和北京林业大学在内的国际多所大学的荣誉教授。  
      
　　在景观视觉分析、计算机和地理信息系统在规划中的应用、以及景观生态学在规划中的应用等诸多领域都有开创性的贡献。被行业内誉为"GIS地理信息系统之父"、"二十世纪对规划建筑有影响的百人之一"。曾负责世界数个国家，地区的大型城市规划项目。1984年获美国景观设计师协会杰出教育成就奖，1999年获国际景观生态学协会突出成就奖。 

　　Carl Steinitz：大家早上好！我并不是一个历史学家，我是一个对区域的重大景观改变有兴趣的景观规划师，同时我也对一些新的理念非常有兴趣，但我知道那些对我的项目有过影响的理念，有些可能是比较陈旧的理念。在这个讲座中，我将对大约30位对核心理念产生重要影响的人进行概述（图1）。这些人的理念对我本人以及众多从事大规模区域景观规划的人都有巨大的影响。这些人中，每个人都做了大量的复杂的研究，我将每位的思想进行归纳，将之总结为1~2个非常重要的理念。他们当中并不全是设计师，有的是科学家、有帝王及政府官员，还有银行职员。同时我也会讲一些我年轻时候曾经参与过的项目。这些项目中，我向先人学习了很多。
    我认为对设计最好的定义是赫尔伯特•西蒙（Herbert A.Simon）在《工艺科学》（The Sciences of the Artificial）书中提出的，“所谓设计，就是找到一个都够改善现状的途径”。人类对景观地貌进行改变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基于生产的需要，尤其是在地形复杂的区域。这些景观都是经过了几千年才形成的，世世代代不懈努力塑造这些梯田的农民都是景观设计师，尽管他们没有留名史册。

　　杭州西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因为它早在公元8世纪就已过景观规划，当时杭州是中国南宋的首都，一个拥有百万人口的城市。当时规划的项目主要基于防御、水供给以及农业的一些需要，后来伟大的文学家及时任当地政府官的苏轼对西湖进行了重整。尽管他们是基于实际工程需要来做这个西湖的规划，但是后来它被认为是自然的，一个美丽又充满历史人文气息的景观（图2）。18世纪时，清代乾隆皇帝关于西湖所作的诗歌都被收录现在中国学生的课本中。西湖案例中最重要的是，它虽然是基于一个实际工程需要做的景观规划，但最终经过不断演变成为自然景观，并拥有很高的文化内涵。

　　第二个案例是位于中国东南的黄山。在南宋时期，黄山成为很多诗歌和书画中描写意向。宋徽宗皇帝当时做了很重要的区域保护规划，据我所知这是全世界最早的一个景观规划与景观维护。这个规划非常具有突破性，因为基于文化的重要性来保护它。我们在游览黄山的时候，应该明白我们看到的不仅是美丽的风景，同时我们看到的也是深刻的文化内涵（图3）。从景观规划角度，在这几个世纪中我们放慢改变环境速度，也是一种设计的方式。

　　14~16世纪，美迪奇家族（The Medici family）是意大利最有权势的家族。由著名画家波提切利1475年所绘的《三博士来朝》(Adoration of the Magi) （图4）就表现了这一家族。美迪奇家族在佛罗伦萨很有权威，他们在城市拥有宫殿，在托斯卡纳 (Tuscan)郊外拥有别墅。别墅的装饰画（图5）足以证明当时的观点，即生产性景观是财富的源泉，同时也是美丽的象征。随着时间演变，生产性景观是美丽的景观这一理念被大家所共识，并且现在依然是世界景观视觉评价中非常重要的因素。

　　托马斯•杰克逊（Thomas Jefferson）是美国第三任总统，当时他决定在美国西北部地区利用方格网的形式进行测量和细划，目的是希望通过方格网形式来使区域清晰化以鼓励大家在此定居（图6）。他认为这是一个非常简易的方式，这种决定用测量的方式来进行规划也影响了美国的其他地区。今天我们坐飞机飞过美国上空的时候，都会看到这样一种景观（图7），杰克逊总统对美国景观的成形贡献非常大。然而，他并不是历史上第一个用这种理念来做规划的人。在罗马帝国时期，常常用方形的农田以奖励那些立下战功的士兵们。

　　德国的弗莱德里希•弗朗兹王子(Friedrich Franz)当时继承了德国一片300km2的土地，并且决定从形态、社会及经济方面去改造它。当时的德国也是封建社会，统治者拥有一切。18世纪末的英格兰是世界上最繁荣、最强大的国家。英国文学、经济、政府、农业以及景观都被视为是最优秀的典范，常被欧洲的其他国家效仿。弗朗兹王子几次去英国游历，并决定采用英国的方式及理念来重塑自己国家的土地。沃里兹庄园(Worlitz)是在1765-1817年之间建成的，它具有双重功能，既介绍了英国最先进的农业技术，也进行英国的自由主义和启蒙运动教育（图8）。弗朗兹王子要实现的目标就是为他的国民设计一种新型景观。它是一种启示性景观，是有教育内涵的景观。这个庄园选用了希腊古典的建筑形式，用来象征希腊的公民权益及理念。在这个庄园里，设有公共图书馆，供大家互相交流。所有的行道树不仅能够遮荫，还会结果实，苹果、樱桃等。这里有超过40多种各式各样的桥为大家建桥提供参考，视觉性廊道被很好地规划。这个庄园是当时德国最早的一个实现宗教自由的土地，犹太人有了他们的公民权。

　　图9中的视角非常有代表性，从这个视线廊道上可以同时看到基督教堂和犹太教堂，证明当时宗教的包容性。每个人都从沃里兹庄园学到新的有关社会、形态、经济和景观方面的知识。弗朗兹王子最重要的贡献并不是模仿了英式景观，而是用这种景观形式起到教育的目的。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理念。

　　约翰•克劳迪斯•路登(John Claudius Loudon)在19世纪30年代是英国最重要的园艺师。他以替有钱人设计花园而出名，同时他也是一个著名的景观、园艺家和思想家。 路登有个重要的思想，他为整个大伦敦区作了一个区域景观规划。规划建议以泰晤士河边的维斯敏斯宫为圆心，四周是交替的都市和郊区环带。路登作了一系列的设计来证明城市中心、近郊区和郊区花园的不同之处。这种同心圆的布局方式体现了他的一个观点，即人们不能总是生活在城市或总是生活在郊区中，城市与郊区对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说地更清楚些，没有乡村的话，我们城市是没有办法生存的，我们城市不会有水源和食物。在19世纪30年代，这是一个重要的思想，即使在今天，这个思想对大城市而言仍然具有借鉴意义。图10中离心圆图表为了表达人类不能仅仅生活在农村或者仅仅生活在城市，这两者应该是融合的。城市和乡村融合共生的理念，在当时是非常有突破性的，而且今天也是非常重要的。

　　彼得•约瑟夫•林内(Peter Joseph Lenne)无疑是德国最著名的景观设计师。他曾说过：任何东西缺少照料就会衰败，即便是最伟大的设计，如果处置不当，也会被破坏。就是说我们不能在一个设计刚建完之后，拍张照片就完了，我们需要一个精细的维护计划。林内的职业生涯伴随着从皇权到民主的革命时代。他最著名的项目在柏林的波茨坦(Potsdam)，那里是当时皇帝建立宫殿的地方。波茨坦皇宫是由建筑师申克尔（Karl Friedrich Schinkel）和其他设计师共同设计，但林内在他们建筑设计之前，就确立了整个景观格局（图11）。他最重要的贡献在于他创造了一条长达2km的轴线，而其他所有的建筑都围绕他的景观轴线进行展开。林内证明，一个清晰有力的景观结构，可以将其后的各种变化组织起来。让我再进一步阐释，他最重要的理念是景观设计师应该在建筑师之前介入到项目中。1840年，弗雷德里奇•维尔海姆(Fredrich Wilhelm)四世执政，林内提交了一个柏林及其周边地区的改进方案，其中包括特尔公园(Tiergarten)的扩展规划，特尔公园是德国当时最大的花园，当时的皇帝常来这里打猎。在政治革命之后，特尔花园从皇家打猎花园被改变为一个供大众享用的公园。林内相应地改变了它的形态，加入了一些曲线元素，包括在呈几何图形状的园中设计了蜿蜒的步道和游径，以此创造了一些休闲景观，此外，他在原有皇家御苑结构上叠加了一层公园景观的元素（图12）。这里的重要理念是不同的功能、不同的使用者，需要有不同的几何形态，而且还要反映那个时代的特征。

　　在美国，人们认为弗雷德里克•劳•奥姆斯特德(Frederick Law Olmsted)被视为景观设计学的创始人，因为他首先使用了 “Landscape Architecture(景观设计)”来描述自己的职业。他对欧洲的认知对他个人影响非常大，或许他最著名的作品是与卡尔沃特•沃克斯(Calvert Vaux)合作完成的纽约中央公园设计（图12）。但我个人认为他另外两个项目具有重要意义。19世纪60年代，约翰•缪赫(John Muir)和奥姆斯特德以及其他人认为需要保护一些美国的重要景观(这个想法同1000年前黄山保护的想法非常类似)。他们作了一些研究，当然主要还是奥姆斯特德的成果，那就是创立了美国第一个国家公园——优胜美地(Yosemite)国家公园（图13）。如今，得益于奥姆斯特德和缪赫等人的工作，许多包括优胜美地、黄石公园和大峡谷在内的美国重要景观资源得到了保护。奥姆斯特德另一个重要思想与他在北卡罗莱纳州比尔特莫尔为全美最富裕的乔治•W•范德比特(George W.Vanderbilt)所作的设计有关。我认为奥姆斯特德设计的这个庄园很可怕，但这不是重点，这个庄园位于一片4000hm2的林地。奥姆斯特德负责整个景观的规划，他雇用了一个名叫吉福德•平肖(Gifford Pinchot)的24岁年轻人来领导这片地产的林业管理。在奥姆斯特德的引导下，平肖完成了全美最早的林业科学研究。他们尽量避免单一树种和片伐，而是充分挖掘土地的多种功能。他们还建立了美国第一所林业学校，当美国政府建立国家林业部门时，平肖成了该部门的主管。在比尔特莫尔有一个平肖的纪念碑，是为了纪念平肖对美国林业的贡献。1840年，比尔特莫的林场随后捐献给了美国政府，而成为全美最早的一块国有林场。这个森林公园也成为美国第一个国家的森林公园（图14）。这个项目中所采用的设计原则也广泛应用于美国现有的森林公园中。

　　1883年，芝加哥景观设计师霍拉斯•克里弗兰(Horace W.S. Cleveland)提出一个重要的思想。克里弗兰当时是明尼阿波利斯(Minneapolis)和圣保罗(St.Paul)两个城市的景观设计师。当时这两个城市还非常小，大约只有5万人口。克利夫兰说服了政府官员，在居民前来定居之前就购买了面积为50km2的土地，当时政府官员和克利夫兰都预测到城市将会迅速极度扩张，他们购买这些土地，并用于日后的公园规划，因为那时地价非常便宜。现在这些城市人口都已超过200万，但是它拥有着全世界最出色的一个公园系统，以及世界上最清的水源，就是因为他们早在50年前就把地买下来，并保护了起来。

　　查尔斯•艾略特(Charles Eliot)是波士顿非常著名的景观设计师。19世纪90年代末期，波士顿的市民意识到其他城市正在建立非常重要的公园系统。但波士顿是一个老城市，建成区域很多，空地极少。因此艾略特想在波士顿的闲置土地上构建开放空间。他当时很有权势和影响力，他组织民众征用湿地、陡坡、崎岖山地、污染地区等没有人要的土地，并号召大家把这些土地规划为公园系统（图15）。众人花了很多时间来做这件事情，包括奥姆斯特德也在其中。最终将这些土地设计成了引人入胜的休闲娱乐公园。如今，当你看波士顿的公园系统时，会觉得这和其他城市没有什么区别，但值得记住的是这些公园是在废弃的土地上建立的。艾略特的伟大思想在于他提出要控制土地，直到将来将其转变为有用之地。

　　乔治•桑塔耶纳（George Santayana）在19世纪末是哈佛大学最著名的哲学教授，1888年，他写了非常著名的《美感》（Sense of Beauty）一书，这是过去的新美学。“无论你多么有才华的设计，如果没有考虑到公众利益的话，都不会是一个很好的想法。任何人的想象都必须根植于历史、传统文化，以及人类文化中，否则那些很随意的设计会随着时代而消亡”。历史学家约翰•鲁卡斯也说过类似的话：“任何一个主义当被提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一个过去式。”

　　派特里克•盖迪斯(Patrick Geddes)是一位生物学家、哲学家、教育家及规划师。他游历世界，并在各地进行设计，尤其是在原英属地区包括印度和巴基斯坦等地，他提出了3个重要思想：
    
　　1、山谷剖面（Valley Section，图16）。作为一个全球思想家和革命家，盖迪斯非常关注人类以及他们的活动和他们所处的环境之间的关系。山谷剖面展现了人类生活、生产的过程，而且这一现象随处可见。它通常以山顶为开端，一直延续到海岸线，事实上在中国，就应该是从海边开发，一直到山上（笑）。在山顶上，通常我们发现矿工生存的痕迹，接着是森林和伐木工人，然后是牧羊人和猎人，平原地区是一些农民，最后是海边城市以及一些渔民。“任何有悖于人类自然发展规律的设计都不会成功，甚至会消耗很多能量，这是不可持续的。”换种说法，大家认为在10层以上的建筑上“可持续地”种植作物，这真的够人们享用吗？

　　2、人们必须要理解他自己所在的景观。1892年，盖迪斯在爱丁堡修建了一座瞭望塔（图17）。实际上这是一个博物馆，一层可以看到世界，接着是欧洲，然后是英国，爬到楼顶上看到的是爱丁堡。人们在游览这个博物馆过程中可以了解到自己所生存的城市地理环境。盖迪斯最核心的理念是作为一个设计师我们必须要了解我们所处的场地，而不仅仅是做一个设计。 

　　3、苏格兰城市发展的研究。注意一下这个报告的名称 ——“城市发展”，这是有关公园、花园和教育机构的研究，而他要表达的是在城市发展中是景观，而不是交通、商业或者房地产来主导城市的开发。我的一位朋友Tose教授曾经讲过：如果项目中景观错的话，那么其他所有的设计都会出错。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埃比尼泽•霍华德(Ebenezer Howard)、雷蒙•温翁(Raymond Unwin)等人为英国下层平民做了一些规划，许多知识分子认为穷人和工人阶级不应居住在拥挤、危险且污染严重的环境中（图18）。为此，他们于1898年创立了“花园城市协会”（Garden City Association）。他们提出许多观念，最有影响力的当属霍华德1902年提出的花园城市概念(图19)，此概念要减小主要城市规模，降低主要城市的人口密度，而以郊区环带包围中心城市，并将人口安置在小型的近郊区新城镇里。所有的这些地区用高效的公共交通系统连接起来。在市中心拥有中央商务区和公园，用铁路把四周的低密度住宅和农业用地连接在一起。莱切沃斯在1903年设计的，在今天它仍然是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居住区。花园城市概念是影响英美及部分欧洲国家的城市开发的最重要思想。这个思想也促使了对建设近郊区的重视，今天的 “新城市主义”也是在探讨此类问题。我认为以前旧城市主义比新城市主义更好，因为它们是用铁路和公交连在一起，而不是用汽车。 

    　沃伦•H•曼宁(Warren H.Manning)在自己开业之前，一直以植物专家的身份为F•L•奥姆斯特德工作。大约在1910年，美国开始普及用电，人们发明了最初只是用来方便描图的透射板。 1912年，曼宁首次使用它进行地图叠加，作为一种分析手段，这与我们今天的分析方法非常相似。他当时为波士顿一个郊区做了一个规划。他将一些地图叠加起来，以获得新的综合信息，最后为马萨诸塞州比勒里卡(Billerica)做了一个开发与保护规划(图20)。在当时，美国正在绘制可以供大众使用的国家资源地图。曼宁收集了400多张关于土壤、 河流、森林和其他景观要素的地图，将其叠在透射板上，基于这样的方法，他做了第一个全美国的景观规划，并发表在1923年7月的《景观设计》杂志上(图 21)。这个规划与孔坚为中国做的国土安全格局非常相似，但是曼宁还做了未来的规划预景，这或许是中国目前最需要的。这在我们专业历史上是最大胆、最具独创性的规划，它向人们展示了哪些地区应该被保护，哪些地方应该修建道路，哪些地方适合人们开发居住。

　　20世纪20～30年代，景观规划的方法发生了重大变化。这场变革是由英国学者G•E•赫特金斯(G.E. Hutchings)和C•C•法格(C.C.Fagg)所编写的《区域勘测导言》（The Regional Survey）一书引起的。1930年他们做了一张图表，图22展示，一旦改变景观轴中的任何一个元素，所有的元素都会随之改变，景观系统之间的元素是会互相影响。作为一个景观规划师，我们应该拥有非常宽广的视野来认识我们所在的景观系统，而不仅仅局限在某个方面。在1930年间，区域景观规划变成了一个职业。他们的贡献在于认识到景观是一个由许多复杂要素相联系而构成的系统。　　

　　同时在那个年代，区域景观规划变成了一种职业。L•B•埃斯克里特(L.B.Escritt)所写的《区域规划》(Regional Planning)一书于1943年出版，这本书不过1cm厚。如果我的那些刚入门的学生们阅读完此书，他们将会学会我教新生的许多东西。例如他们将会学到如何叠加图层，如何利用它有针对性地分析景观等(图23)。这些技术手段是非常简单有效的。1947年，英国选举产生了左翼领导的政府，开始对全国土地进行国有化管理。因为拥有用来培养规划师的教材，英国可以迅速建立一套良好的规划系统。图是英国艾克斯特城，可以发现来自各种方向的线条，每一个线条都是不同元素的安全格局，深色区域是不适合建设的区域，浅色的是适合开发的区域。我们在做规划的时候可以根据它的适应建设性来做规划，非常有效。

　　我的老师凯文•林奇 (Kevin Lynch)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思想。20世纪60年代，他认为规划师在提出设计之前，应该理解普通人认知他们周围环境的方法。林奇就很多主题写了大量书籍，但他最重要的著作便是《城市的意象》(The Image of the City，图24,25)。规划师第一次与普通人直接交流，以了解他们理解城市的方式。林奇坚信，设计应该使一个城市具有更明晰的结构，更方便普通人理解。他所理想的好的城市应该具有一个可让人理解的结构及意象，而且这种结构意象并非规划师强加的，他做了几个城市结构的研究，并指出：哪些是模糊的，哪些是清晰的。 图26、27是我1961年师从林奇先生时的作品。

　　威斯康星州立大学的菲利普•路易斯教授(Phlip Lewis)长久以来投身研究美国中部的景观，他最重要的理念是1964年为威斯康星州设计公园体系时提出来的。他当时意识到这个区域最重要的景观都是沿着河流，所以他提出国家公园体系应该按照水系来展开，并将其进行保护（图28）。他是第一位以环境廊道为核心进行规划的设计师。
　　
　　伊恩•L.•麦克哈格(Ian L.McHarg)于1969年发表了著名的《设计结合自然》(Design with Nature)，这本书可能是对当今景观规划教育领域最具影响力的书。他提出了一个与他相伴很久、但有些陈旧的设计方法（图29）。他最重要的项目是巴尔的摩北面山谷地区的规划（图30）。麦克哈格和他的同事们认识到有多种开发模式，他们知道规划师应该做出不只一个方案，最好可以有多个方案比较，以决定哪个是最佳方案。他们发现当时最终做决定的并不是建筑师或者设计师，而是市政规划师。还意识到下水道的规划会影响着城市的发展，他们学习了霍华德“花园城市”的理念，依据坡度进行规划。哈格先生最重要的理念，同时也是他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执教期间最重要的理念是设计师、工程师和科学家应当在一起合作， 以创造更为优化的景观。

　　霍华德•菲舍尔(Howard Fisher)是一位建筑师，他发明了第一个具有实用价值的计算机图形软件SYMAP(图31)。1963年他来到哈佛大学，我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先使用计算机绘图的人。当时我试图用计算机来做一些关于波士顿城市意向的研究。图32是我50年前的照片，现在最大的差别就是头发变成了胡子。1965年，我和4个研究生一起使用计算机进行区域规划，我们用GIS完成了这张难看的地图（图33），但是用的理念和今天非常相似。1967年，已经产生应用计算机绘制透视图（图34）和表现图的技术，这是45年前的事情。

　　1970年，杰克逊议员提出了《美国国家环境法案》，这是一个革命性的法案，因为它给了普罗大众参与及了解规划的权利，还赋予了每一位公民投诉美国国家政府的权利，以及参与改变大型景观规划的权利。这个法案的出台使得政府需要将其此后的工作都公之于众。
    
　　约翰逊总统夫人（Lady Bird Johnson）非常重视美国国家景观，并对美国之美非常感兴趣，美国国会是一个自下而上的结构，其原则是国会下议员赋予上议员有关健康、安全和福利的权力，保证所有的决策都在一个比较平均的水平。因此，此法案要求把健康、安全、和福利公之于众，但是约翰逊总统夫人提出应该再加上美学。所以目前法案包括4个方面：健康、安全、福利及美学。正是因为约翰逊总统夫人的努力和个人的兴趣所在，我们现在对所有重要区域都要进行景观视觉评估。

　　最后一个案例或许是最重要，这是现在在欧洲已经执行，并且影响着景观教育的一个法案。2001年11月，欧洲47个国家签署了《欧洲景观公约》（The European Landscape Convention）。重要的是目前已经有36个国家执行了这个公约，而且国际景观设计协会（IFLA）也在推广《公约》在全球各地的执行。其中第五章是最很重要的。条约如下：
    
　　“第五章：1、将景观立法被视为人类生存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且景观是能够表达一个文化和自然多样性。2、立法来执行景观的政策，同时包括一些景观保护管理和规划。3、注重在景观规划中的公众参与以及政策制定。4、在城市规划和区域经济规划的一些政策制定的时候，都要整合对景观的考虑。”到目前为止，我认为最重要的一条是在景观政策制定的时候要考虑到公众参与，这已然是欧洲36国家的法律。

　　我于1965年开始教学生涯，那时佐佐木•英夫（Hideo Sasaki）是哈佛设计系的系主任。佐佐木先生是一位杰出的设计师和教育家，在他一次讲座中说过：“景观设计职业现在处于一个分水岭，其中一条路将引领我们走向一个更好的人居环境，而另一条路将会让我们继续做一些仅仅是表面上的装饰”。佐佐木所说的在今天依然是严峻的事实，它对我们来说仍然是一个重要的选择。作为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的一员，你们都有责任去教育未来的建筑师和景观设计师并与他们共同分享这些重要思想。不论是老师、学生还是从业人员，我们都应当牢记刚才提到的这些前辈，因为这些前辈的理念会对我们的职业生涯以及未来产生很大的影响。

　　谢谢大家！
   
　　主持人：这是我第四次聆听卡尔•斯坦尼兹先生的讲座，我记得第一次讲座也是在这个大厅里，当时这个大厅没有装修，后来他在欧洲、美洲、澳大利亚都巡回演讲过这一讲座。他每次会增加新的东西，即使是同一张图片，我听了也会有更深的了解。我为什么把斯坦尼兹教授介绍给大家，就是因为他对于景观、设计、规划、土地这些非常宏观的思考，想让我们的设计师、规划师、老师真正理解我们所做的事情是什么。还是引用佐佐木先生的话：这个学科处在一个交叉路口，是做一些表面的装饰的文章，还是做一个真正改变这个世界、改变这个国家的大事?也正是基于此原因，我把景观设计、土地、建筑、城市统称为是一个领域，没有必要太多的细分，因为它是解决人的生存环境问题，整体人类环境问题。

　　卡尔•斯坦尼兹：我今天只讲了30个人，但实际上收集了50个历史上有重要贡献的人物，通常针对不同的听众，我会有不同的侧重。我的朋友克里斯蒂娜•希尔听完对我说：她知道这些人，但以前并不了解。为什么不把不同文化中的重要人物加进来？我在葡萄牙做报告后，我的学生就按照这个框架增加了一些葡萄牙文化中的人，将它变成了葡萄牙文化所理解的一些重要人物汇总。好多人我还没有加进去，我希望在中国也有类似这样的一篇文章、一本书，能够把中国这些重要的、有贡献的理念也整合进去，这将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孔坚是我的朋友，他的好多想法并不是全新的，也是来源于历史的。有一点是肯定的，历史上这些伟大的思想家，他们对我们这代人的理想、对我们的规划、对我本人、对我们北大的工作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学生总是认为所有新观点都是好的观点，但是老师必须有鉴定能力，告诉他们与旧观念相比，新观念有哪些是可取之处。如果说新的话，之所以称为“新”，新的必须比旧的好，才可以持续，所以我们必须从历史开始，如果我们没有历史，必须写这个历史，而且考察历史比我们现在做手头的工作更重要，我相信是这样。

　　提问：非常感谢卡尔•斯坦尼兹教授的演讲，让我们明白到去寻找一个思想根源、历史根源非常重要。请问您怎样看待现在中国在长江上面建大坝？
    
　　卡尔•斯坦尼兹：20年前，我的合作伙伴彼德（Peter P. Rogers）请我做长江的规划，我拒绝了。因为也许在50年内，这是个好主意，但是在200年内它未必是一个好主意。大坝的历史实际上是能够延续的历史，这跟它被瘀积的历史有关，一个大坝可能只允许五代人在它的下游比较安全、健康地去住，如果这个大坝被瘀泥淹塞了，那么对后面的人将是灾难性的。所以短期来说，它也许对国家和人民有利，但长期来说是没有好处的。

　　提问：感谢卡尔•斯坦尼兹教授的演讲，我想知道在景观设计中如何进行公众参与，设计师如何应对和实现公众的不同想法？
   
　　卡尔•斯坦尼兹：这个问题很重要，但是我不可能在5分钟内给你详细的答案。这在中国也是一个新问题，我在过去几天给学生的培训中，也一直在将如何进行公众参与，如何进行景观视觉的分析和评价，怎么把大众的意见整合在设计中，等等。这里可能会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你了解大众喜欢什么样的设计，但是你不喜欢，那么你会怎样做？这其实并不代表你是对的，或者说公众是对的,最终决定采取怎样的措施是个相当复杂的问题。另外一种情况，我建议你提出一个公众并不了解的设计，这样你可以在其中扮演艺术家的角色，那么公众是否喜欢你的作品就不是很重要了。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为公众服务，那样的话，你需要了解大众的需求以及公众的文化，把公众的兴趣、公众关心的事情整合在你的规划和设计中。这不是一句话能回答清楚的，这是有一套完整方法的。

　　主持人：感谢Carl Steinitz教授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