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孔坚：为大地演绎和谐之歌的“土人”

　　俞孔坚，1963年出生于浙江金华。北京林业大学园林设计硕士，美国哈佛大学设计学博士。现为北京大学教授、北京大学景观设计学研究院院长。1998年1月，创建北京土人景观规划设计研究所，是北京市高新技术企业，已发展成为国家甲级规划设计单位。作品多次获奖，包括中国首届人居环境范例奖(2001)、美国景观设计师协会设计荣誉奖(2002, ASLA Design　Honor Award)、中国建筑艺术奖（2003）、中国现代优秀民族建筑综合金奖（2004），美国景观设计师协会设计荣誉奖(2005, ASLA Design Honor Award)、美国景观设计师协会规划荣誉奖(2005, ASLA Planning and Analysis Honor Award)等。　 

　　“中国如果没有‘土人’将会怎样？”俞孔坚用这样一个问题来思考“土人”存在的价值。

　　“那样的话，北京奥运的规划设计方案全部都会是来自外国的。”给出自己的答案，俞孔坚的表情并不轻松。　 

　　北京土人景观规划设计研究院，这个民营规划设计机构，是惟一能够同来自国际的各方著名设计大师相抗衡，在奥林匹克公园设计方案中脱颖而出的本土机构。也正是这个中国首家民营规划设计机构，以骄人成绩连连获得国际和国内设计大奖，让中国在现代景观规划设计领域与国际接轨，也让外国人通过“土人”的设计领略了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底蕴。　　 

　　回国：与梦想有关　 

　　穿过长长的走廊，两侧是一间间晃动着忙碌身影的办公室，走廊尽处是一片宽阔的工作平台，在雨后的阳光和绿色植物的映衬下，土人景观规划设计研究所里显得格外生动。相信不论是谁，都很难将这场景与传说中创业之初的20平米斗室联想在一起。　

　　个子高高、面容俊朗的俞孔坚，书生的儒雅与艺术家的真率在他身上得到和谐统一。同样，这个自称“土人”的留洋博士，也是个矛盾的集合体。1987年获得北京林业大学园林设计硕士学位后，俞孔坚留校任教，但他不甘于这种安逸平稳的日子，申请攻读哈佛大学景观设计专业的博士学位，并得到了该专业在全世界只有5个名额的全额奖学金。尚未毕业，俞孔坚便被美国最著名的城市设计与景观规划公司SWA吸纳，并参与了多项大型国际项目的规划设计工作，颇受赞誉。然而，就在步入人人称羡的美国成功人士行列之后，俞孔坚再次选择了一条艰辛的开拓之路——回国创业。　 

　　“我在出国的时候就是想着一定要回来的。”俞孔坚的回答很简单，因为他一直有个梦想：在中国的土地上设计出一种人与自然真正和谐的居住环境、工作环境，使祖国大地像园林一样美丽。他是带着这个梦想和家乡的泥土远涉彼岸的。　 

　　1963年，俞孔坚出生在浙江金华美丽的东俞村。他的童年在与山水为伴中度过，家乡每一条溪流、每一棵野草大树都深深刻在心底，俞孔坚与土地的深厚感情是从小就结下的。当俞孔坚考上北京林业大学，第一次要离开家乡时，母亲从村前的风水林取来一勺泥土，用红纸包好，想让儿子在外能服各方水土。这包家乡的泥土竟成了俞孔坚心中最深沉的情思。　 

　　在美国，有着成功的事业、富足的生活，俞孔坚心里却始终有种难以名状的空落。工作中，俞孔坚多次回国考察，看到很多地方缺少规划，内心充满焦虑和使命感。这也更促使他决定早日回国。初闻俞孔坚回国的决定，妻子吉庆萍只是感到有点突然，但还是像以往那样全力支持丈夫的决定，默默地打点起行装。　 

　　1997年1月，俞孔坚举家回国。在众多诚心相邀的著名大学中，俞孔坚最终选择了与自己性格最相契的北京大学，创立了景观规划设计中心，将“景观设计”这一概念引入中国。同时，也将自己的“土人理念”带回祖国：　 

　　土者，五行居中，万物之本；为生命之象征，意为土地之神。……人者，虽为万物之灵，饱尝自然之恩赐，往往不知所以；伐神木、尝禁果，唯利是图，毁神之伊甸。而吾人则谦躬合掌，愿替世人请罪，负土地监护之重任，祈求地方神灵之荫护；将神之旨意传予人类，感化世人；从自然之道，解生命之苦难；把乡土之文脉，济精神之匮乏。故而，“土人”者，替“天”行道，为“神”差使；天者，自然也；神者，地方之悠远文脉，我等之列祖列宗矣。……为自然而设计，为人而设计，亦为神而设计，以求“自然－人－神”之和谐。铭曰：“土人理念”。　俞孔坚解释这段自创的“土人铭”说，土人就是土地和人，人和土地和谐相处，这两个字概括了我对这个学科的基本认识。设计要尊重自然，尊重每一个普通的人，要有对土地的敬畏、归属和认同。“土人理念”的精髓就是，为自然而设计，亦为神而设计，追求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达到土地与人的和谐。真正的现代化并不意味着破坏自然，破坏生态，也不是钢筋水泥丛林的高楼大厦，而是自然和文化的天人合一，用最少的投入，最简单的维护，充分利用自然原本的环境和原有的特色，达到设计与当地风土人情及文化氛围相融合的境界。　 

　　实现这一理念，俞孔坚认为最根本的是人才，只有通过教育培养出大批杰出的景观设计人才，才可能使他的设计理念真正在中国土地上实现。刚刚回国的俞孔坚曾对自己专业的教学研究有非常多的设想，他想全方位地培养研究生的专业能力，他想奖励优秀的学生和助手，他想在更大范围内宣扬自己的景观设计理念，他想发展中国的景观设计学……但是，北大为他提供的10万元经费，在购买了一部机器和几套软件后就所剩无几了。体谅学校难处的俞孔坚决定自力更生，创办一个提供景观设计服务的实体，为自己的科研教学筹集资金。“土人”由此诞生。　　 

　　创业：“土人”的成长传奇　 

　　“‘土人景观规划设计研究所’并不是一个纯粹的企业，也不是一个纯粹的研究机构，这样一个特殊的机构，在注册时遇到的困难，是我们难以想像的。”俞孔坚回想起创业的日子，不禁感慨万千。“留学生创业园是一个‘特区’，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好的温床，让一种新生事物得以生存、长大。”　 

　　1998年1月，北京土人景观规划设计研究所成立，作为北京市的高新技术企业，最早进驻海淀区留学生创业园。当时国内还不允许教授办企业，俞孔坚只好让妻子回国担任董事长。北京市海淀区留学生创业园免费提供了一个20平方米的办公场所，除了几张桌子，空无一物。　“通过宣扬土人的景观理念争取项目，通过做项目来使更多的人认识和认同土人的景观理念，这是土人集团的生存经营之道。”俞孔坚开始自己找项目，在各种会议上做演讲，给市长们讲课，宣扬他“天地人神和谐”的景观设计理念，使更多的人接受他的观念，并请他做设计。　“土人”的第一个项目是把广东省中山市的粤中造船厂改造成公园，俞孔坚提出最好保留造船厂的味道，在船厂厂棚下设置一些茶桌、茶凳，改成一个有着船厂气息的茶棚；充分考虑到人们爱走捷径的心理，采用每个入口和出口之间任意拉直线的方式，道路本身不构成任何图案或形状。这个“反传统”的方案一出来，便受到了当地园林界和设计界的反对，设计方案据说是被明眼人从垃圾桶里重新发掘出来的。最终，俞孔坚方案以人为中心环节的设计理念获得了当地政府官员的认同。正是这个“招惹非议”的设计为俞孔坚和“土人”赢得了2002年度美国景观设计学最高奖（ASLA　Design　Honor　Award）的国际殊荣，并在2004年全国第十届美展中中山岐江公园被授予金奖，这是中国建筑领域的最高奖。　 

　　真正第一次展现俞孔坚“土人景观”实力的项目，是1999年中关村西区改建项目招标。当时参加竞标的单位都是国内外最著名的设计研究院，而“土人”却是只有六七个人的民营企业。然而，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实力的薄厚。由于我国甲级资质的设计院几乎都是国有企业，民营设计所很难申请到资质，没有资质的“土人”根本无法参加竞标。关键时刻，北京市海淀区留学生创业园再次扶俞孔坚“上马”，破例推荐“土人景观”参加竞标。俞孔坚由衷地说：“如果没有创业园的推荐，‘土人’是很难与社会接轨，介入主流的。”　 

　　为了竞标，俞孔坚特地去了一趟美国硅谷，硅谷的主要企业SUN、Intel、Yahoo、HP都访了个遍，他想看看美国的高新技术人才创新的环境是什么样子。这次颇费心思的访问果然给他带来了灵感，俞孔坚提出了崭新的“模块式”建筑框架，强调建筑本身能不断组合改造以符合中关村技术型知识型特征，他的规划方案被评为最优，获得了30万元的奖励。　 

　　在随后的中关村生命科学园、中关村软件园、丰台科技园的设计大赛和公开招标中，“土人”三次夺冠，两次中标。从那时起，“土人”的名字开始在业内传播，并在以后的许多大型招标中被邀请参加。　 

　　“土人”从创建时的3人开始，已发展到现有专职设计人员200余人，场地也由20平米的厂房扩张到几千平米。1998年成立至今已完成国内的各类规划设计项目80余项，分布于全国近40座城市。近年来主要国际中标项目有：都江堰广场设计、北京崇文区广安大街设计、中关村生命科学园修建性详细规划、中关村丰台园、中关村西区、中关村生命科学园规划设计方案、济南共青团广场设计、北京元大都遗址公园、美国波士顿大开挖工程城市设计等。　“土人”和世界最顶尖的规划设计机构站在了同一个平台上。而在美国赢得被誉为“世纪大开挖”工程的项目，更是扬威国际，成为当年美国十大勘探设计新闻之一，使“土人”成功进军国际市场。2003年在北京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和中心区景观设计国际竞赛3个入选优秀方案中，“土人”是惟一的中国企业。现在，“土人”正进入飞速发展时期，除了做规划设计外，还成立了专业网络公司和景观工程公司，资产规模也已从注册时的30万元发展到现在的5000万元。　　 

　　“土人”理念是核心竞争力　 

　　一个企业能否出线，关键在于企业的文化、战略。‘土人’的核心竞争力，是追求‘天地—人—神’和谐。俞孔坚把“土人”的发展壮大归功于其设计理念，认为这是公司的灵魂，更是公司发展的动力。　 

　　自认性格基本偏向艺术家类型的俞孔坚，的确有着真率、冲动、正义和追求自由的热烈，但同时，理性的因素也使他得以在困境中忍耐、坚持下来。而“坚持”恰是他的人生格言。“坚持才有生命力！坚持信念，不要受哪怕是一时一刻的金钱驱使！如果认同外界的束缚，就永远不会有好的作品。”俞孔坚创业以来，始终坚守自己的“土人”理念。如今，企业的纯净，已经成为“土人”独特而旺盛的生命力所在。　 

　　说到正在蒸蒸日上的“土人”，俞孔坚仍感到问题很多：“开始时‘土人’是个家族企业，到100个人时，我就开始想法摆脱家族模式，转向社会化，聘人主掌管理权。现在有200多人了，又开始分化团队，寻找新的管理模式。尽管问题很多，但这也说明企业总在接受新挑战，在发展，所以这种总在‘刀刃上’的日子也是很愉快的。”　 

　　企业日益发展壮大，俞孔坚从未忘记过创业的初衷，他正在用“土人”的赢利为北京大学景观规划设计学研究院建大楼的事奔忙。“‘土人’最终会办成一所现代大学，既为客户提供设计服务，又培养具有创新精神的景观设计人才，成为改变中国人居环境的一面旗帜。”俞孔坚又离自己的理想近了一步。